
鄺海炎
俗話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前年讀《吳冠中自傳》,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后杭州藝專內遷的那段經歷讓我艷羨。
當時,多數學生跟學校乘船坐車走,李霖燦等幾位勇敢的學生則效法徐霞客,徒步進入云南,途中還給其他同學寄明信片,敘述當地風土人情,并配有玉龍雪山的鋼筆插畫。李霖燦后來以少數民族文學專家的身份進入了“中央研究院”,其他藝專同學雖沒有他的經歷傳奇,但也被濃郁的生活氣息浸染,開啟了新的審美觀。
基于對少年游歷的美好印象,今年6月一位朋友說起他在做游學項目時,我立刻興奮地表示贊同。朋友卻犯愁:“你不知道,現在抓安全抓得緊,學校怕出事,連春游都少了,游學風險更大,很多學校都是寧愿保守不愿冒險。”
讓人欣慰的是,近日看到新聞,山西朔州市某中學的班主任、地理老師蘭會云帶著11名高中畢業生,從朔州一路騎行到上海。這一壯舉被眾網友力挺:“這是孩子最好的成年禮。很感動,為老師點贊。”
很多學校做不到的事,為什么蘭老師以一己之力卻能做到?風險社會學告訴我們:對風險的爭論,常常是對風險管理制度的可信度的爭論,而不是對實際風險水平的爭論。“公眾最想確保的是這些決策都是公平的,是對公共安全以及福利高度負責的。”(卡斯帕森《風險的社會視野》)
這件事有沒有風險?當然有,但這風險并不比平日里孩子自己出游或者父母帶孩子出游更大,關鍵還是“你帶我孩子出去要跟我自己帶孩子出去一樣可靠”。
為了這次騎行,蘭老師提前幾個月就開始做準備:每逢周末開車勘查線路,給學生買了三份短期意外險,準備了很多應急藥,又從網上下載視頻,學習骨折急救和心肺復蘇術,教孩子們騎行手語……此外,他還與學生家長簽訂了免責協議。這是一種成熟、負責任的風險分擔的做法。
與之相對的是,當下中國很多中小學的校領導怕出問題影響前途,干脆以“安全”為名取消學生出游,“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這是一種典型的“官僚式負責”。布坎南的公共選擇理論認為:“由于該部門政治家行為的靈活性與他們的自利動機的強刺激性,使得他們的行為實際上不是傾向于為最大限度地增進公共利益服務,而是依據自己獲得的信息和個人效用最大化原則來決策。”為什么德國投降后日本還負隅頑抗,日本經濟學家野口悠紀雄認為,這是因為日本政界高層沒有人愿意對戰敗負責。
當然,蘭老師目前也只是獲得小部分家長的支持,學校出面組織則要獲得絕大部分家長的“免責協議”,無疑難度更大,這就需要做更多的溝通與合理分擔風險的工作。
有教師在網上分享了美國學者托賓《重返三種文化中的幼兒園》一書里的觀點。這是托賓等在2002年(第一次是1987年)再一次開展的對中國、美國和日本學前教育的跨文化研究。中國教師對日本教師“放任”學生的危險舉動和沖突行為感到吃驚,日本教師解釋說:教師在避免風險的同時,孩子也失去了在風險、沖突中學習的機會。
如何形成合理的風險分擔機制、有效降低風險,而不是一刀切地回避風險,蘭老師帶學生騎行的示范效應、媒體的報道、公眾的討論正當其時。但愿類似的“風險溝通”越來越多,尤其希望教育管理部門也加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