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香自濃

許建武

詩云：

漫步輕風燕過墻，小溪流影總天涼。

汀煙野渡游人醉，更看桃花一路香。

1

春天的話題，是再普通不過和熟悉不過的話題，也是一個常說常新的話題。

春天，是每一個人的盼望，是人們最為神往的季節，因為人們渴望春的芳香。尤其，北方的春，因為來得更晚、更遲一些，所以總有一種“盼望著，盼望著”而西風仍烈、東風不見，春天的腳步還遠的感覺。

晚有晚的魅力，遲有遲的精彩。但，春畢竟要來，是誰也擋不住的。人間最美四月天，大多是指南方春的嫵媚，也是北方春的韻致。

北方的春，從荒蕪中來，從雪山中來，從厚厚的凍土中來，從裸著身子的高樹中來，從凝固了的小溪小河中來。腳步是那樣的笨拙緩慢，身姿是那樣的質樸敦厚，氣息是那樣的和美輕柔，卻更有一種期待，更有一種向往，更有一種思慕，能給人以大地回暖、萬物復蘇、充滿生機的喜悅，自有無限的憧憬。不似南方的春天，村莊原野在漫漫長冬里雖有枯萎而依然青山碧水、綠意濃濃，細膩而秀氣，不能給人以從蕭索走向繁榮的激動，少了一些感覺。

北方的春，先是向陽地、避風處，后是溝渠里、田埂上，再是原野里、高山上。一棵小草，一片嫩葉，一縷微風，都似積聚著萬般力量，而又一點兒、一點兒地努著勁，慢慢地探出頭、睜開眼、伸展腰。從最初一絲兒、一絲兒的綠，到一叢綠、一方綠，終于漫野的草綠了，一望的樹綠了，染透了一片又一片的原野，翻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山頭，既有長冬短春抽絲剝繭的蘊育，又有江河奔流一瀉千里的生機，呈現出綠意盎然的氣勢。

春，終于來了。

不論多晚，也不論多遲，一旦草綠春到，便如迎風撲面，一天一個樣，更是那馥郁的芳香，彌漫在泥土里、清風里、細雨里，飄溢在花枝樹梢上，蕩漾在人們滿臉的喜氣里。

春來香自濃，春的芳香，是最美的希望。

2

泥土的芳香，是春的第一麗質，但太多的人，只是在書本里讀過，在課堂上聽過，在歌曲里唱過，其實并不知道什么是泥土的芳香，也無法理解泥土芳香的深沉。北方的春，人們甚至會感到盡是漫天的塵土味，隨著料峭的寒風，刺鼻而嗆眼，也可能刮起一場又一場的沙塵天氣，不見天、不見地，窒息而難耐。泥土芳香的滋味，是咸是淡、是苦是甜，既不知在哪里，也不知為何物。

即使這樣，我們也不難見到，當春的腳步來到眼前的時候，胡子里長滿故事的農民，總是扛著一把鐵锨，踩著只有他們才能體會的一份酥軟，東一頭，西一頭的踏看土地墑情，盤算著一年的收成。如規劃師打樁定點一樣，每挖下一锨土，就像挖出了無盡的希望，捧一把土于手中，細細地搓著、捻著、撫著，欣賞著，柔柔如絲綢的感覺，自有一種滋潤肌膚的溫情，不停地聞著、嗅著、品著，體味著，恨不能把全部的氣息納入心底。他們是那樣的小心，那樣的迷戀，每一粒土就像一顆珍珠，眨著眼，令他們陶醉，每一絲味道都似貼著肌膚，直入心底，令他們癡迷，滿臉的皺紋舒展了，干渴的雙目濕潤了。只有此時，才會感到泥土的芳香從一冬的寂寞里發出會心的微笑，醉了天、醉了人，醉了萬木爭榮的大千世界。

這不只是一種記憶，也不只是一種原生態的傳承，而是千百年來人們對土地深沉的愛，只有這種對土地執著的情懷，才有春的盼望，也只有俯身于泥土，才能呼吸到發乎其中的芳香，濃郁而醇厚的泥土香。

對于生活于塵囂之中的紅男綠女，對于立身于高樓之上的都市人群，既無法明白這份情懷，也無法體味泥土的芬芳。他們的泥土香總在夢的歸程里，只是不知這個夢何時才能醒來，這個歸程何時才是盡頭，令人欣慰的是，只要這種念頭不曾決絕，希望總還存在。

春來香自濃，春的芳香，是泥土的芳香，更是泥土抑制不住的心跳。

3

北方的花草，對于輕風細雨有著更多的敏感，即使一丁點兒的滋潤，也會生出一個千姿百態的世界。大有給一點兒陽光就燦爛、給一點兒顏色就繽紛的感覺。

當我們在輕風細雨里，懷著對春的向往，走出城市，穿過村莊，趟過小河，踩著綠茵的草地，默默無語地享受冰肌玉骨的清涼和溫馨的時候。在煙雨茫茫中驀然發現，垂于河堤的柳枝嫩葉，泛著晶瑩的鵝黃，隨風搖擺著妖冶的身姿，又見朦朧之中，一片桃林在河堤之上花枝招展地顯出嫵媚，更有燕子歡快的身影上下翻飛。只此時，似有萬般花香，撫著小草的翠綠，順著柳葉的溫柔，掠過燕子的翅膀，在風中、在雨里彌漫，把整個世界填滿，讓人醉得不能自持，像春天里的泥土，酥了身子，透出無窮無盡春的幸福。

聽一縷清風，品一簾細雨，賞一片桃花，是春的極致，感念不盡的是春的韻味，迷了眼的是風的輕柔、雨的溫潤、花的流動，醉了心的是風的香、雨的香、花的香。但要真正感受這種極致，在城市的花壇里、公園里，是無法體會的，只有鄉野之風，才能吹起不盡的田園之美，只有田園之美，才蘊含無窮的春的芳香。

春來香自濃，春的芳香，是花枝綠葉的芳香，更是鄉野掩飾不住的純美。

4

春來了，冰消了、雪融了、河動了，小草尖著頭冒出了地，嫩葉擠著眼舒展了眉，桃花開了、杏花開了、梨花開了，清風與草芽相伴，細雨與嫩葉相舞，蜂蝶與花朵相廝相守，一切盡在心潮澎湃之間，一切盡在水舞花飛之中，每一分、每一時都不自覺地讓人踮著腳尖仰望不一樣的風景。

春來香自濃，一年之計在于春，春的芳香是每一個人的希望，布滿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不論老、不論小，也不論城市、不論鄉村，人們都沉浸在甜蜜的夢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