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逸晨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18-0-01
葉嘉瑩先生是誰?
中國古典詩歌研究界泰斗+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海外傳授中國古典文學時間最長、弟子最多、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的華裔女學者。
我認真研讀了她的論詩叢稿。
學習中文專業或者對文學抱有研究興趣的人大概都會發現,自己鐘愛的作家和詩人往往在官方的文學史上地位不那么高(藝術上應該也存在這樣的情況),但他們卻擁有眾多“真正”的粉絲,尤其是在當代,文學藝術史大舞臺上的戲份越來越不能與大眾的真實口味相符合(這里的大眾是指有一定審美品位的那一部分),這里面有時代變化的原因,和平年代和戰爭年代人們的精神追求自然有所不同。
盡管如此,讀者們仍然向往審美上歷史權威的認同,無時無刻不在懷疑自己的品位是否在獨特的基礎上不至于低下。
葉嘉瑩先生對中國古代詩人地位的評斷就有明顯的取向性,不得不說這位“空云似桂如蘭”的古典詩歌批評界泰斗在對詩歌價值的取舍上毫不含糊,沒有模棱兩可的說辭,對詩人明確分出了三六九等,而且她的區分與正統文學史是基本一致的,這里介紹一下她對大詩人與小詩人的判斷,也許會給你一些啟發。
在葉先生那里,杜甫是毋庸置疑的中國寫詩第一,古今詩圣無雙。在她的“迦陵說詩”系列叢書中,不僅僅有專門一本講杜甫,而且在論及其他詩人優劣的時候也常常會搬出杜甫來對比說明。為什么杜甫在中國文學史上地位那樣高呢?為什么杜甫可以成為評價其他詩人的度量衡?這里葉先生提到的是她詩歌批評系統的最核心的一點,那就是感發。
第一個關鍵詞:感發。感發看上去是一個簡單素樸的詞語,而被葉先生在她的課堂上不厭其煩地提到,幾乎所有的闡釋和對詩歌內在蘊含的挖掘,都是朝著“感發”這一個方向。所謂感發,更通俗地講,就是感動和啟發。首先,詩人要被外物感動,其次,詩人要把這種感動啟發給讀者。看似簡單的感發,葉先生對它的要求十分苛刻。做作的、生硬的感發都是低劣的,只有巨大的真誠才能得到真正的感發,而真正的感發又必然與人格產生聯系。人格差者,感發也都是低級的。
隨之出現第二個關鍵詞:人格。葉先生堅持人格決定詩格。比如對杜甫與王維的區分,王維這個人其實是很得意的,無論在仕途還是隱途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用葉先生的話來說是“仕隱兩得”,而杜甫的仕途就不那么通坦了,所以葉先生就提出了對王維的質疑。這么一來,王維這個人先從人品上就掉了架,那么就算他的詩再美,藝術上再高明他也只是一個有詩藝的人,而不是一個有詩品的人了。這就是葉先生的取舍,也是正統文學史的取舍,不愛國,不憂國憂民,耽于自己的藝術世界,是小詩人,像杜甫這樣心懷天下者,為大詩人。
對王維人品的討伐中,葉先生還提到了陶淵明,凡是講到有隱逸經歷但隱逸得不怎么徹底的詩人,陶淵明都是必備的。當然這是有爭議的,是不是作為文學家就不能八面玲瓏明哲保身呢?是否“為五斗米折腰”就能成為一個詩人的黑歷史?我們發現人性遠比我們過去想象的復雜得多,而壓制人性又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傳統,所以放在古代,人格決定詩格合乎時宜,而在當代社會,這是過于樣板的標準。
還有第三個關鍵詞:集大成。詩歌經久積淀的靈魂會在某一個人身上宿命般的全部閃現,人們通過他感受到文學世界的渾圓和滿足。李白和杜甫就是這兩個命運之子。中國詩歌從建安風骨到齊梁的綺靡詩風,再到陳子昂提倡復古,終于在初唐完成了形式和內容的完美平衡,李白和杜甫就是站在這樣一個高平臺上橫空出世,李白打破了詩歌僵化的格律,卻絲毫沒有不倫不類之嫌,反而翻騰出一派盛唐詩歌新氣象,應了那句“唯真英雄能本色”;杜甫則是把格律用得出神入化,短短的七字之內表達最為復雜精深的旨意,他的語法像魔方一樣萬變,沒有固定的轉法,李白杜甫于詩,是完全自由的,不為詩所縛、有能力操縱詩藝的存在。
感發、人格、集大成,是葉嘉瑩先生評價詩歌的三個主要標準,也是傳統文學史編寫的主要標準,更是普世價值。不過大眾的文學接受是與文學史的取向有出入的,近年,陀思妥耶夫斯基比托爾斯泰更加受人們關注,顧城更為年輕學生的心頭愛而不是依舊活躍于詩壇的北島,王爾德的名字處處可見,狄更斯似乎沒那么紅火。也就是說,人們的偏好不再滿足于單純直接的正能量了,大詩人于文學史高高在上受人敬仰,小詩人卻成為某種隱蔽的圖騰。作為讀者,我們如何處理歷史權威強加給我們的聲音呢?
當然是愛你所愛,但不要捂住耳朵。大詩人永載史冊,小詩人也在靜謐處執著地存在,甚至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