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濤 盧秉久
摘要:肝性腦病是肝硬化常見的并發癥之一,病情復雜,間夾病證較多,不能囿于肝病,應考慮五臟六腑各中關系。盧秉久教授對此病認識獨到,辯證靈活,用藥精準,每獲良效。筆者將盧教授治療肝性腦病的經驗試述一二,并附驗案兩則,以期對臨床治療有所裨益。
關鍵詞:盧秉久;肝性腦病;名醫經驗
中圖分類號R57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2349(2019)05-0012-03
盧秉久教授系全國第六批老中醫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遼寧省名中醫,知名肝膽病專家主任醫師,博士生導師,從事中醫臨床工作四十年,曾師從全國著名肝病專家王文彥教授,杏林傳道十余載,盡得其真,尤其對肝病見解獨到,經驗豐富。筆者有幸拜入盧門,侍診左右,受益良多,現試將盧師治療肝性腦病經驗介紹如下,以饗同道。
肝性腦病[1](Hepatic encephalopathy,HE)是一種由于急性或慢性肝功能嚴重障礙或各種門—體分流異常所導致的,以代謝紊亂為基礎的、輕重程度不同的神經和精神異常綜合征。包括輕微型肝性腦病、肝性昏迷前兆、肝性昏迷和慢性間歇性門—體分流性腦病等多種臨床綜合征。肝性腦病的發病機制至今尚未完全闡明,其中公認的最關鍵因素之一是高血氨[2],各種原因導致的血氨升高干擾腦能量代謝,影響中樞興奮性神經遞質而產生中樞抑制效應。
1 病因病機
肝性腦病為西醫病名,中醫學無此病名,可歸于“肝厥”病中?!吨T病源候論·腦黃候》云:“熱邪在骨髓,而腦為髓海,故熱氣從骨髓流入于腦,身體發黃,頭腦痛眉疼,名為腦黃候[3]?!标U述了肝性腦病的疾病機制。盧師認為感受濕熱疫毒之邪,邪盛正虛,濕熱內結,邪熱壅盛,內犯心營,擾亂神明;或邪毒內蘊臟腑,郁而化熱,灼傷陰液,內耗肝陰,以致肝火上炎,肝風內動,上擾心神,從而繼發神昏譫語、躁擾不寧等肝性腦病的表現。
1.1 痰熱 痰濁是人體水液代謝異常的病理產物,也是致病因素,其致病廣泛,可影響人體各個系統的正常運行,故歷代醫家有“百病多由痰作祟”之說。痰、飲、水、濕雖為水液異常代謝不同階段的產物,其特性不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致病因素的影響,濕邪、水邪、飲邪皆能化而成痰。痰濁的形成主要由于肺脾腎運化功能失調,肝失疏泄,三焦氣化失司,水液停聚,凝而為痰?!吨T病源候論·虛勞痰飲候》謂:“勞傷之人,脾胃虛弱,不能克消水漿,故有痰飲也。”過食肥甘厚膩或飲酒無度,損傷脾胃,脾為后天之本,生痰之源,脾氣虧虛,脾失健運,不能運化水濕,則濕濁內生,蘊液為痰。腎為先天之本,主津液,司開合,腎陽的溫煦功能對水液的氣化至關重要,脾的運化功能和肺的宣降功能更是依賴于此。若氣化失職,開合失司,水液輸布失調,清津不升,濁液不降,水濕停滯,釀為痰濁;腎陽虧虛,命門火衰,火不生土,反乘于脾,聚而為痰。凡所生之痰濁,壅滯于脾,阻于經絡,痰凝氣滯,郁而化火,痰火上擾心神,心神不穩,發為此病。
1.2 疫毒 感受疫毒之邪,蘊于臟腑,當正氣充足尚能抵抗疫毒之邪時,機體與之保持相對陰陽平衡狀態,此時并無明顯癥狀,稱之為伏邪。當正氣虛弱,無力抗邪,則進入疾病發展期,此時邪毒郁久化熱,耗傷肝陰,以致陰不斂陽,肝陽上亢,擾亂神明;或熱毒熏蒸肝膽,傷及營血,內陷心包,上擾心神,以致神昏譫語等。
1.3 瘀熱 “氣為血之帥”,七情內傷、外邪侵襲或臟腑功能失調,皆能引起氣機不利,血行不暢,而致肝失疏泄,氣滯血瘀。經脈瘀滯,津血不能濡養肝臟,則肝絡失養,肝體失其柔潤而質地變硬。肝臟受損,藏血疏泄功能失調,氣郁化熱,瘀熱在里,循經而上,蒙蔽心竅,神明無主,陰陽逆亂。
2 肝性腦病的治療
盧教授認為,肝性腦病的病機特點為本虛標實。疾病初期多為疫毒、痰濁、瘀熱等邪內壅臟腑,阻滯氣機,蒙蔽清竅,擾亂神明;疾病后期往往出現臟腑虧虛,陰竭陽虛,甚至陰竭陽亡,陰陽離決。治療上必須標本兼顧,攻邪與補虛有時有制,肝性腦病早期以攻邪為主,后期以補虛為主。如過早補益,易滋膩礙脾,使痰濕之邪更盛。
2.1 豁痰開竅,通腑解毒 肝性腦病一般以神昏譫語,躁狂不寧等癥狀為主,常伴有身目尿俱黃,大便干結,多日一行,口干唇燥,舌紅苔黃厚膩,脈弦數或實大。盧師認為急性期痰蒙心竅,急須豁痰開竅,常用九節菖蒲、遠志、羚羊角粉、安宮牛黃丸、至寶丹等開竅,配合天竺黃、膽南星、半夏、陳皮、竹茹等化痰,佐以黃連、黃芩、黃柏、梔子等清熱解毒,大黃、虎杖、火麻仁、柏子仁等通腑瀉火,其中以大黃清熱通腑為要,調暢腸道氣機,通降六腑之氣,邪有出路,斷其濁氣上熏之源,減少氨的代謝和吸收,促進其排出體外,調節免疫功能,減少對肝的損傷,穩定內環境,緩解患者病情。
2.2 滋補肝腎,息風潛陽 慢性期患者常有神昏、眩暈、耳鳴、手足蠕動、兩顴潮紅、形體消瘦,舌紅或絳,少苔,脈弦細數。肝腎不足,虛陽上亢,一派上實下虛之象。盧師常用龜板、鱉甲、生地、熟地、白芍、丹皮、羚羊角粉、龍骨、牡蠣、石決明、花蕊石等滋陰潛陽、清熱涼血、平肝熄風,從而抑制中樞神經系統,達到熄風止痙的作用。
2.3 益氣養陰,回陽固脫 疾病后期,肝病日久,肝腎不足,陰陽俱衰,往往出現脫證。常見昏迷不醒、口張目開、身體癱軟,手撒肢冷,汗出淋漓或汗出如油,二便失禁,脈微欲絕。治當回陽固脫,滋補肝腎,常投予人參、附子、麥冬、五味子、熟地、山茱萸、九節菖蒲、遠志、肉桂、肉蓯蓉、巴戟天、紫河車等,以回其陽,以復其脈。
3 典型醫案
3.1 王某,男,47歲,2015年5月22日初診,神志不清,意志模糊半年,加重一周。兩年前于當地醫院就診,診斷為乙肝肝硬化、肝性腦病,平素口服“恩替卡韋分散片”抗病毒治療,配合利加隆、谷胱甘肽保肝、思美泰降血氨、利尿藥至今?,F因神昏譫語于本院檢查提示:尿常規:PRO:(+);大便常規:潛血:(+);彩超:腹水8.0 cm;血常規:PLT:63×10^9/L;肝功:ALT:61U/L,AST:72 U/L,TBA:78 μmol/L,CHE:2438,TBIL:78.8μmol/L,DBIL:44.8 μmol/L,ALB:30.2 g/L,GLO:38 g/L;AMON:160 μmol/L。癥見神昏譫語,躁狂不寧,面色暗黑,雙目黃染,腹脹惡心,無食欲,牙齦出血,小便尚可,大便黏膩,色偏黑,五六日一行,舌紅,苔黃膩,脈沉。中醫診斷:癲狂(痰蒙心竅證)。西醫診斷:乙肝肝硬化失代償期、肝性腦病。除思美泰降血氨藥物及利加隆、谷胱甘肽等保肝藥物外,另予中藥湯劑,處方:陳皮15 g,腹皮15 g,茵陳50 g,白術20 g,蒼術15 g,木香15 g,厚樸15 g,地榆炭20 g,側柏炭20 g,大黃(后下)10 g,海螵蛸30 g,牡蠣30 g,雞內金20 g,黃連10 g,1劑/d,水煎900 mL,早中晚溫服,10劑。
二診:2015年6月2日,患者訴服藥后大便日4-5次,精神轉佳,神志清楚,稍有食欲,腹脹惡心減輕,現已出院,舌紅偏暗,苔黃膩,脈弦滑。上方繼服15劑,神志清楚,測血氨正常。后守此方加減治療半年余,未曾出現意識障礙,病情穩定,諸癥悉減。
按:病案中癥見神昏譫語,躁狂不寧,為痰熱擾心,蒙蔽心竅;雙目黃染,腹脹惡心,大便黏膩,舌紅,苔黃膩,為肝失疏泄,橫逆犯脾,脾失健運,濕熱彌漫。故用大黃滌蕩腸胃,攻積瀉下,使邪去正安,配合陳皮、大腹皮、蒼術、厚樸、白術、茵陳、木香、黃連等健脾行氣燥濕退黃,地榆炭、側柏炭止血,海螵蛸、牡蠣、雞內金保護胃黏膜,防止消化道出血。
3.2 孫某,男,49歲,2018年7月4日初診,反復眩暈、四肢顫抖半年余,加重一周。患者既往10年有“乙肝肝硬化”病史,平素口服“恩替卡韋分散片”抗病毒治療?,F因眩暈、四肢顫抖于本院檢查提示:血[JP3]常規:Neu%:32.5%;AMON:105μmol/L;HBV-DNA<500;肝功:ALT:54.3 U/L;AST:58.8 U/L;LDH-L:369 U/L;TBIL:27.6μmol/L;DBIL:10.9μmol/L;TP:61.3 g/L;ALB:35.9 g/L;TBA:56.9μmol/L;癥見眩暈、四肢顫抖無力,懶氣少言,雙目無神,不能獨自站立,口干,無食欲,大便偏干,舌紅,有齒痕,苔白,脈弦數。中醫診斷:眩暈(肝腎不足證)。西醫診斷:乙肝后肝硬化、肝性腦病。中醫治療以滋補肝腎,息風潛陽,安神定志。方用地黃飲子加減,處方:熟地20 g,生地20 g,山藥15 g,山萸肉15 g,麥冬15 g,石斛15 g,五味子10 g,茯苓20 g,遠志10 g,九節菖蒲10 g,肉桂3 g,附子5 g,肉蓯蓉15 g,巴戟天15 g,牡蠣(先煎)20 g,龜板20 g,雞內金15 g,1劑/d,水煎900mL,早中晚溫服,14劑。囑患者調暢情志,適量運動,防寒保暖,多食動物蛋白,少食植物蛋白。
二診:2018年7月19日,患者訴服藥后眩暈明顯減輕,精神見好,頭重腳輕感基本消失,四肢顫抖減輕,尚有乏力氣短,胃口不佳,不能久立,大便通暢,舌紅,暗滯,苔白稍膩,脈弦數。上方去附子,加黃連10 g,黃柏10 g,地榆15 g,杜仲20 g,1劑/d,水煎900mL,早中晚溫服,14劑。后守此方酌情加減治療1月余,諸癥悉除。
按:病案中癥見眩暈、四肢顫抖,是為風動之象,諸風掉眩皆屬于肝,且腰膝酸軟,舌紅脈弦數,為肝腎虧虛之象,陰不斂陽,肝風內動,本虛標實。故用生地、熟地、山藥、山茱萸、龜板滋補肝腎,填精益髓,肉蓯蓉、巴戟天、附子,溫補腎陽,從陽引陰,牡蠣、龜板滋陰潛陽,肉桂引火歸元,遠志、菖蒲開竅醒神,茯苓健脾利濕,麥冬、石斛、五味子滋陰養液,共奏滋陰潛陽,安神定志之功。
參考文獻:
[1]中華醫學會消化病學分會,中華醫學會肝病學分會.中國肝性腦病診治共識意見(2013年,重慶)[J].中國醫學前沿雜志(電子版),2014,6(2).
[2]Blei AT,Cordoba J.Hepatic Encephalopathy[J].Am J Gastroenterol,2001,96:1968-976.
[3]巢元方著,宋白楊校注.諸病源候論[M].北京: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11:121.
(收稿日期:2018-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