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



他的家在燕兒島路一幢普普通通的居民樓里,房子不大,給我的第一感覺是與院士的頭銜不甚相襯??蛷d尤其顯得狹窄擁擠,體積龐大的舊沙發,樣式陳舊的小茶幾;同樣陳舊的博物櫥里陳列著清一色的貝類標本及化石,標識著主人的身份與嗜好,也把我帶進海洋,帶回歷史。茶幾角邊一盆“萬年青”,用艷紅簇擁著現實的鮮活,才未使我恍如夢中……
張福綏一副謙謙君子的形象,“采訪之前對您就早有耳聞,社會上都尊稱您為‘扇貝之父,對此想聽聽您的看法?!蔽议_始拋出話題。他神情專注地聽著,突然瞇起眼睛嘻嘻地笑了:“我希望那是戲稱,否則我可有些擔當不起。海洋知識需要普及,海洋意識需要培養,海洋科學也需要宣揚,基于這些,我希望接受采訪。談正題之前,先提兩點要求:首先,涉及科學領域請不要隨意夸張,因為不論哪個門類,凡屬科學,它就必然屬性嚴謹實際,再說,就我個人的研究同大海的博大包容相比,僅滄海一粟而已。其次,涉及本人一定不要把前人、同仁、學生、集體的功勛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這不是謙虛,科學的規律如此,尤其是項目泛學科,本身就常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我一生恪守的原則是,爭活不爭功,只問耕耘不講獲取?!?/p>
還是謙謙細語,即使講到情緒激昂時,音調也沒有升高。但家常俗語,字字珠磯,錚錚有聲,使我禁不住想到謙和一旦有清高為其鑲嵌,那形象的鮮亮高大,傾間使人油然生出仰慕。
求學經歷
出生在大海身邊,兒時卻沒吃過扇貝,朦朧中依稀記得漁村來的親戚
無論是作為學科奠基人、導師的張璽教授,還是具體指導
張福綏研究海產貝類動物分類學和生態學的齊鐘彥先生,
都在治學和為人兩個方面使張福綏獲益匪淺。講起扇貝柱,我吵吵鬧鬧要弄個明白,而得到的回答更令人糊涂:“只有皇帝老子才吃得上的東西,你知道得再詳細有什么用?”進入天命之年的我,思維記憶的變化,有時也有些怪誕,明白了、理解了的大都淡忘了,云里霧里的反而時常顯現,現在有這么個機會能同專家談談來龍去脈,當然要洗耳恭聽一番?!吧鲜兰o五十年代一直到六七十年代,扇貝作為海鮮八珍之一的上品,不用說尋常百姓,就是采集扇貝的人也舍不得吃,國宴上招待外賓的扇貝也一度是從國外進口的?!睆埜=椏粗掖蠡蟛唤獾臉幼?,說:“你可能要問,我們國家的海岸線這么長,跨著渤海、黃海、東海、南海幾大海區,難道就沒有國產的扇貝?有,遠的不說,當時榮成、威海等地都長,但我國本土生長的櫛孔扇貝,由于養殖周期長(一般需要兩年),以及生產成本較高等原因,發展緩慢,正是這些原因,才使我把眼光瞄向大洋彼岸。從1982年底從美國成功引進海灣扇貝,到如今年養殖產量達到幾十萬噸;從用外匯‘舶來的稀世珍品,到尋常百姓的常食菜肴……一句話、兩句話講不清楚?!?/p>
張福綏由于生在農村,家境又十分貧寒,本應充滿樂趣的學生時代卻充滿了辛酸。1949年他正上高二,險些輟學的他,靠人民助學金得以繼續完成學業。他勤奮好學又不得不忙于生計,課余時間兼兼家教,甚至“苦力”也干過。臨考大學,他躊躇滿志,卻又為志愿的選擇犯難:論志向,他當時對學醫最感興趣,“救死扶傷普濟人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光環誘惑,使他欲罷不能,但考慮到學制過長(6年),家中不但無力供養,而且還期待他盡早成為經濟支柱。無奈之下,他只好“痛苦”地選擇了山東大學農學院,并以第4名的優異成績考取。
以優異的成績入學,又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畢業之后,張福綏原定留校任教,命運又使他與機會失之交臂。他服從組織需要被分配到廣東省水產學校(現廣東省海洋工程職業技術學校),到任后分到的第一門課就是貝類養殖。今天回想起來,張福綏百感交集:“真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一無教材,二無先例,三無資料,在‘戰爭中學習戰爭,課堂直接辦在養殖廠里。我和同學們一樣,一條草席、一把油紙傘、一頂蚊帳、一個水桶就是全部家當,一年之中有半年的時間在廠里,足跡遍及廣東、海南,直到今天我還保留著當時的實習報告?,F今總結一下,那就是我日后從事水產養殖、貝類養殖的開始。雖然當時那些由實習報告匯編而成的教材缺乏理論基礎,也成不了系統,但是我還是從養殖牡蠣、泥蚶等的實踐中,有了大量積累。用現在的語言表述,就是從富有經驗的養殖師傅那里,學習了我國歷代積累的傳統養殖技術?!?/p>
隨后,廣東省大力發展水產養殖,廣東省水產學校的部分師生承擔了為國營大型養殖公司選址的任務。由于實地教學中積累了經驗,這個看似艱巨的任務,實際上完成得非常順利。順利之余,張福綏常常在反思,隨著實踐的比例加重,理論水平的蒼白日漸明顯,為了改變這種失衡的局面,他向學校提出回青島進修的請求。這次進修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卻促成了他由教學轉向科研的人生轉折。在山東大學農學院和中科院海洋所學習期間,他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圖書館,沉浸在枯燥刻板的理論學習之中。此外,他還常向中科院的張璽教授和齊鐘彥先生等專家請教,正是這次有緣相識,張福綏才有幸做了張璽的研究生。
經過這次有實踐基礎的理論進修,張福綏的理論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他結合張璽傳授的貝類學知識,編撰了有關“貝類養殖”的講義。這些源于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講義,在水產養殖界很受重視,1955年夏天的大連,全國幾所水產學校的老師首次編撰貝類養殖教學大綱,張福綏應邀參加了這一項填補國內空白的壯舉。
年近而立之年就參加了“教學大綱”的編撰,這幾乎象征著權威的高抬和信任,然而這并沒有使張福綏頭腦發熱,他冷靜地自我剖析,自己只有再深造才有成就大事業的可能。從大學畢業到考研,兩年多的時間里,張福綏無論在理論還是實踐方面,都有明顯提高。為了兌現承諾,他又用半年的時間給廣東省水產學校趕完一年的課程。從此,張福綏的眼前、胸中,就是一片深藏無窮奧秘的海,而在驚濤駭浪之上,閃爍的是尋覓的曙光。
師從大師,兢兢業業
提到師從張璽、齊鐘彥兩位先生的經歷,張福綏禁不住感嘆唏噓。張璽是我國研究動物學、貝類學的一代宗師,齊鐘彥曾隨張璽從事研究工作,也是我國卓有成就的貝類學家。兩位大師的主要著述有《貝類學綱要》《我國的貝類》《中國北部海產經濟軟體動物》《中國經濟動物志—海產軟體動物》《南海的雙殼類軟體動物》等等。他們重要的學術貢獻是在中國創立了貝類學,培養了一大批人才,齊鐘彥還繼承張璽的遺愿,創立了中國貝類學會,推動了我國貝類學的發展。
無論是作為學科奠基人、導師的張璽教授,還是具體指導張福綏研究海產貝類動物分類學和生態學的齊鐘彥先生,都在治學和為人兩個方面使張福綏獲益匪淺。評價起兩位老師,張福綏言語懇切真摯:“張先生不是那種單憑聰明來做學問的人,他更偏重韌性和毅力,一旦選定了課題就會百折不回地追根究底。這一特點,我想也是一個科學家最起碼也最寶貴的素質。齊先生生性沉穩,先生退休前我們同室辦公十多年,我常常感到先生的沉靜就像大海般厚重,他事必躬親,大小事都一絲不茍地做,而且還總是有條不紊,從容不迫。兩位老師在傳授知識的同時,更重培養學生獲取知識的方法和尋找知識的來源。更使人仰慕的是,他們的執著和對名利的淡泊。”
攻讀研究生這段時間,響應國家海洋普查的需要,張福綏征求導師同意,選擇了海洋浮游軟體動物分類與生態研究的課題,填補了國家在此項研究上的空白。張福綏畢業留海洋所工作以后,同時涉獵了貝類分類區系與動物地理學的研究,并且雙雙作出了突出貢獻。他首次系統地研究了我國的海洋浮游軟體動物:在分類學部分,鑒定報告了61種(其中含1新屬、4新種及1新亞種),修訂了海若螺的分類系統,其中組建1新亞科。在生態學部分,首次發現了黃海區浮游軟體動物群體南北向移動現象、移動矢量及年周期,并對其移動進行了動力學分析,據此選定出暖流指標種,為黃海暖流冬強夏弱的性質提供了生物學依據。另外,在導師張璽的率領下,參與了海洋動物的地理學研究,以底棲軟體動物為材料,將我國海洋物區系進行了“亞區級”區劃,由此,將我國海洋動物地理學研究從記錄動物地理學、比較動物地理學推向區劃動物地理學階段。標志著我國動物地理學的水平有了大幅度提高。
時間進入20世紀70年代,開發利用海洋已形成世界性浪潮,向海洋索取蛋白質等人類生存必需的營養,成為海洋生物界關注的焦點之一。在實驗生態學與貝類養殖學研究方面已有相當造詣的張福綏,在西方一些科學家尚在觀望是否將有足夠的經濟刺激與營養價值以發展貽貝養殖時,他已經在當時的海洋所領導曾呈奎的安排下,任水產養殖課題組組長,著手實施與發展貽貝養殖的有關研究項目。
貽貝俗稱海虹,是一種皮薄肉厚、味道極佳的貝類。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青島因價格便宜,尋常百姓常有口福吃到這種美味食品。通過考察證論,張福綏和養殖組的同志把實驗基地定在煙臺市金溝寨的海邊荒灘,建房扎寨,試驗人工育苗,同時開展海上調查研究,探索自然采苗。在當時的條件下,工作過程中的艱難種種,至今讓張福綏記憶猶新:“不說別的,在海上作周年調查時,酷暑中,海邊無遮無擋,操作中的暴曬就是對人的意志的一大考驗。晚上海邊蚊子、小咬、牛虻成群結隊,輪番進攻,常常使人遍體鱗傷還無法休息。冬天的嚴寒同盛夏形成鮮明對比,海灘上的人工育苗試驗夜里在海邊進行,在育苗室值班,一進12月,碰上北風呼號而至的陰沉天,海風簡直就像鋒利的刀子,凡是身體裸露的部分都無一幸免被割得生疼……那個時代人的思想也相對單純,就憑著‘祖國的需要就是自己的責任這一條,我們全組人馬沒有一個退縮,圓滿地實現了從人工育苗到自然采苗兩個渠道獲得苗種,然后迅速轉化成果,并以煙臺沿海為幅射源,向南北兩線推廣……”
貽貝人工育苗進入中試階段,是他們與有關單位的科技人員在煙臺市水產局的支持下,于1972—1974年在金溝寨海灘白手起家建立小型育苗室開始的。1973年,他們創建生產性育苗技術獲取成功,證明通過人工育苗發展貽貝養殖的可能性。1974年,他們為開發青島海域的貝類苗源回到青島,與青島水產局的科技人員一起建設了更完備的育苗室,相繼育出更多的苗種移到膠州灣養殖。70年代末,養殖組還創出了育苗單產高達1000萬粒以上的世界紀錄,這在當時就令國際海洋生物界矚目。為此,張福綏應邀參加了1982年在美國圣地亞哥召開的太平洋地區水產養殖技術創新研討會。短短的幾年時間,張福綏等人就完成了完整的人工育苗技術體系,并為以后其它貝類育苗獲取了經驗,奠定了基礎。
為了解決大面積養殖的苗源不足問題,張福綏和養殖組的同事們,在金溝寨時就確定了兩條路的方針。他們一邊人工育苗,一邊開發利用自然苗種。在系統周密的調查中,他們發現,在一定季節,煙臺海域有足夠的貽貝幼蟲可供生產性采苗,而以往所謂的貝苗不足,是由于海水中適于幼蟲附著變態成苗的附著基太少。養殖海帶用的草梗上附有相當數量的貽貝苗,但六月份海帶收割時,草梗也隨收上岸,附著基上的小苗隨之干死。為此,他們決定在收割海帶時留下草梗試驗,結果當年就采到大量的自然苗種。這次試驗的成功,被定名為“廢舊草梗采苗法”,隨之在膠東半島推廣。1974年在膠州灣和臨近海區的調查研究結果表明,該海區的貽貝幼蟲比煙臺海區少得多,而且還分春、秋兩批。幾年來的研究,他們還順便事半功倍地探明了山東沿岸貽貝自然苗源發展的制約因素。在開發利用山東自然苗源的過程中,張福綏帶領他的課題組又創建了“建立貽貝自然采苗場”技術,進一步廣泛地開發利用了山東沿岸貽貝自然苗源,促進了山東貽貝養殖的發展。
山東的養殖業大都是從養殖海帶起家的,20世紀70年代隨著國家對海帶養殖業補助費的取消,海帶養殖業漸呈頹勢,山東南岸的海帶養殖業甚至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而貽貝養殖業的興起大有取而代之之勢。到了1977年,僅山東一省的產量就達到了5萬噸,產業化的形成不僅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效益,還使貽貝養殖成為當時全國海水養殖的支柱產業,該項成果以破天荒的創造和巨大的應用價值獲得1978年全國科學大會獎、中國科學院重大科技成果獎及山東省科技大會獎。
張福綏是農民的兒子,他的心總裝著百姓的疾苦。經常跋涉于沿海漁村進行海洋資源調查以及灘涂養殖的研究,他無數次目睹了沿海漁民的勞作艱辛和生活清苦。有一次,他和同事們帶著鋪蓋下實驗場,借住在漁民家中,看到他們吃地瓜干就咸魚,身上破衣爛衫無法遮體,炕上的被子就是爛棉絮……晚上躺在冰冷的炕上,他徹夜難眠了,想到自己有了今天是百姓養育的結果,他不能讓他們永遠貧苦下去,他發誓要用自己的知識和創造改變他們的命運。
有了雄心壯志,同時也有了具體行動,實驗結束回到青島,張福綏立即讓愛人做了一床新被,寄給那家他借宿的漁民。當時,他每月的工資僅有70幾元,上要贍養老人,下要撫育子女,日子過得也相當拮據。
20世紀70年代末,我國淺海養殖的幾大支柱產業都出現了滑坡,第一次浪潮的海帶,與之相繼興起的貽貝,在市場上都出現了供大于求的現象,銷路不暢,價格大跌,而我國本土的櫛孔扇貝又因生長周期較長、人工養殖條件不夠成熟等先天缺陷,雖有國家政策補貼,仍然發展緩慢。這種局面使許多海水養殖場進退維谷,大量的產業工人和漁民面臨失業和生存的危險。
張福綏以天下之憂而憂,國家的需要、人民的利益,不但是他研究方向的航標,而且還是創造發明的原動力。早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他就以敏銳的眼光、前瞻的行動,從事了扇貝生物學及引種養殖的研究。在翻閱了大量資料的基礎上,他分析了我國與其它有關海域的海洋環境、地理生態、引進的目標生物和社會條件等諸多因素之后,選定了美國大西洋沿岸出產的海灣扇貝和日本北部出產的蝦夷扇貝為引進對象。1975年,曾呈奎作為中國科學家代表團成員訪美,1981年,美國水產科技代表團訪華,這些事件為張福綏的這一設想帶來了實現的契機。
26只扇貝移殖成功
談起美國海灣扇貝的移植經歷,張福綏說:“26只美國海灣扇貝在海洋所移殖成功,于是乎我也被冠以‘扇貝之父和‘扇貝王的美稱,這些美譽我擔當不起,過去不敢,現在不敢,將來仍不敢。這次海灣扇貝的移殖,我只是選定了貝種,并引種成功、形成產業而已,今天回想起來,使我難忘的是海洋所的團隊精神,這種團隊精神是成功的靈魂,它證實了海洋科學的研究,必須有前人后任的無私銜接為支撐,否則再小的項目也難以完成。另外,各級政府的關懷、廣大漁民的信任、兄弟單位的通力合作、美國同行的熱情協助等等,都是成功的力量源泉?!?/p>
1981年,作為中國科學家代表團訪美的回訪,美國水產代表團來華訪問,在青島海洋所進行學術交流時,當時的所長曾呈奎向美國代表團提及引進海灣扇貝之事。隨后,劉瑞玉院士及吳超元教授趁赴美開會之便,先后帶回兩批親貝。當時由于團隊缺乏入關、檢疫、途中海水暫養等方面的經驗,到青島后存活下來的個體較少,也沒有采出卵來。當時團隊雖感遺憾,但卻沒有喪失信心。機會終于再次來了,1982年,張福綏應邀去美國參加學術會議,臨行前,曾呈奎鄭重叮嚀:“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次一定要帶回活的親貝,并要移殖成功,有任何困難所里都會幫你解決?!?/p>
個人夙愿加上組織重托,使張福綏團隊慎重地反復研究引種的程序,每一個細微的環節都做了周密安排,每一個可能突發的變故也有了應急措施。功夫不負有心人,200只親貝雖然在美國儲養期間已死了三分之一,途中又死了大部分,但是仍然剩下了數十只帶回青島。
活的海灣扇貝在海洋所的實驗室里落戶了,但這僅僅是事情的開始。張福綏絲毫沒有懈怠,他和課題組的同志們基本以實驗室為家,沒有白天黑夜,大家輪流守候,即使如此,實驗室里儲養的扇貝還在陸續死亡,最后只剩下26只。為此,課題組當機立斷育肥促熟,使其提前排放精卵,培育后代。一個多月過去了,課題組的同志們個個精疲力竭,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終于閃現出喜悅一一美國的海灣扇貝終于在中國誕生了。這也就是中國海灣扇貝的祖先“26只扇貝”的由來。大家忘記了辛苦,忘記了疲勞,為了“小寶寶”的降生而歡呼雀躍。此刻,臉上同樣洋溢著會心微笑的張福綏心里清楚,觀察伺弄親貝產卵,孵化成功……度過的那些不眠之夜,僅僅是漫長征途的第一步,要有個心理準備,嚴謹地把握好每一個環節,不怕為此做出更大的付出。
考慮到越冬的安全問題,他把第一次培育出的4萬粒苗種分成兩批,分別送到不同的溫度帶試養:一批留在青島,一批送往福建羅源灣試養。為了獲取第一手的資料以便將課題研究引向縱深,他與組里的同志們時常乘舢舨在海上飄泊,觀察苗情、記錄數據、摸索規律。1984年,為了研究灣內外扇貝生長等方面的差異,他又將培育出的第二代苗種分為兩批,一批留在膠州灣內,一批送往膠州灣外。當時受到某些原因的制約,盡管推遲到了9月份才將苗種分到養成籠中,10月末貝體就長到5公分了,生長之快,令當時各地參加驗收會的人員感到興奮和驚訝。
艱辛與愉悅相伴,耕耘與收獲并舉,經過幾年的試驗和研究,在規模生產上,課題組攻克了親貝性腺促熱、餌料、采卵、孵化、幼蟲培養、采苗器材、苗種中間培育、養成等一系列關鍵技術問題,并建立了一整套工廠化育苗及養成技術。試驗證明,海灣扇貝是一個生長快、產量高、當年就能達到商品規格的優良養殖品種,具有極大的推廣價值和形成產業的潛力,當然隨之可帶來的巨大經濟效益更是難以估量的。
1985年在青島召開了全國性的海灣扇貝養殖現場會,專家和養殖場技術人員云集膠州灣畔,看著那些來自大洋彼岸的鮮活生命帶有彈性張力的蠕動,大家都嘖嘖稱贊,仿佛已經看到號稱海中珍品的扇貝就要在不久的將來,被端上尋常百姓的餐桌了。興奮贊嘆之余,大家把張福綏包圍了:索要種貝的、邀請指導的、尋根究底的……他激動得滿面紅光,不知疲倦地一一作答,毫無保留地把一切一切都急不可耐地告訴大家。時任中國科協主席的周光召去煙臺視察時,煙臺市領導請求海洋所派技術人員幫助養殖海灣扇貝;時任中國工程院院長的宋健也投來關注的目光,在山東視察時,他明確提出將海灣扇貝養殖列入“星火計劃”。隨后,膠南以海灣扇貝為媒介,與海洋所建立了經濟技術聯合體。乳山、榮成、威海、大連等都提出科技支持的要求。局面大好之中,張福綏課題組沒有過多考慮成果的有償轉讓,他們更重視的是盡快推廣,讓農民富裕起來。一時間尤如野火春風,以青島膠州灣為幅射點,海灣扇貝養殖在全國沿海迅速蔓延。
為了解決養殖技術的不足,在青島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從1986年開始,國家科委在青島辦了多期全國性海灣扇貝工廠化育苗及養成技術培訓班。除此,張福綏和課題組的同志們多次到全國各地指導,并辦了無數地方性培訓班,為全國沿海各省培養了大批技術人員,為海灣扇貝養殖在全國迅速形成產業奠定了基礎。這些都預示著在我國新一輪的海水養殖浪潮即將到來。張福綏他們太忙了,回憶起這段時間,幾乎都是盲點或空白,是兒時夢幻的圓滿還是事業持續的召喚?他一時也難以分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