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來首次負增長，中國電影還好嗎？

高彥

隨著投機熱錢的大量退場，2019無疑會是電影行業回歸理性、夯實基礎、穩步向前的一年。

近來，圍繞著中國電影產業九年來首次呈現負增長的討論越來越火熱。

根據國家電影事業發展專項資金管理委員會辦公室每月公布的統計數據來看，2018年1月至5月，中國電影市場總票房約284億人民幣，全國影片排場共計4388萬場，約7.9億人次走進影院。而2019年同時期，電影市場總票房約270億人民幣，同比下降5%;排場共計5096萬場，同比上升16.1%;觀看人次6.8億，同比下降13.5%。

其中，除了2月與4月，其他三個月電影市場票房幾乎都遭遇了“滑鐵盧”，1月份的下滑最為嚴重，降幅超過32%，觀影人次減少了5144萬人。中國電影究竟怎么了？

內容，內容

2019年的前五個月中，唯二令人欣慰的便是兩個“雙數月”。2月全國電影市場總票房為111.05億元，環比上月增長229.67%，其中國產影片票房占比為92.97%;總觀影人次2.61億，環比上月增長170.66%，其中國產影片觀影人次占比為91.96%。

我起初認為這種提振主要歸功于春節檔的季節拉動作用，但將春節檔期間的數據和往年同期相比，卻難說“提振”兩字，根據春節檔數據統計，2019年春節檔共有八部新片同期上映，相較2017、2018年的五部和六部，是近三年之最。但58.4億元的春節檔總票房卻僅僅與2018年同期的57.7億元基本持平，僅上漲1.2%。觀影人次則從2018年1.4億人次下降到1.3億人次，同比下降接近10%。這是春節檔近6年來的首次疲軟。

這樣看來，為二月份數據貢獻最大的便是內容的提振作用了，其中《流浪地球》首當其沖。從二月份的票房數據來看，《流浪地球》當月票房為44.4億，在當月總票房中占據40.05%的份額，票房和觀看人次幾乎是第二名《瘋狂的外星人》票房的兩倍。同樣的事情也出現在了4月，《復仇者聯盟4：終局》的當月票房為26億，是當月第二名《反貪風暴》7.8億票房的三倍，共計5079萬人次觀看，是《反貪風暴》2235萬人次的兩倍。

從評分角度看，2018年前五個月電影平均得分為7.3分，2019年平均為7.5分。但今年高口碑和高票房的脫節卻相當嚴重，在“8分俱樂部”里，2018年的《頭號玩家》《紅海行動》《復仇者聯盟3：無限戰爭》同時躋身了“十億俱樂部”，但2019年能同時拿到高評分和高票房的卻只剩下了《復仇者聯盟4：終局》一部。

《阿麗塔：戰斗天使》背靠卡梅隆之名，8億的票房沒能再現《泰坦尼克號》和《阿凡達》的奇跡;《新喜劇之王》作為周星馳的經典延續，也沒有重現《美人魚》的票房驚喜;《大偵探皮卡丘》坐擁全球最大IP“精靈寶可夢”，沒能打開中國觀眾的心和錢包;《馴龍高手3》《死侍2》《哥斯拉2》亦沒能承襲“系列電影”的高票房。導演、IP、口碑、明星、檔期……誰都沒能成為2019電影市場的救世主。

供給端的乏力

供給端的乏力是導致這波下滑最直接的原因。

2018年5月，崔永元捅破的“陰陽合同”風波直接導致了全社會對影視行業內明星片酬、影視稅收問題的關注，中宣部等五部門發文表示共治影視行業“陰陽合同”“偷漏稅”問題;6月，影視公司注冊最為密集的霍爾果斯稅收政策發生變化，所謂的“五免五減半”政策暫停;2019年4月，影視上市企業2018年財報顯示，眾多公司商譽減值嚴重。

行業“爆雷”對供給端的影響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影視公司上市市值縮水，資本市場對影視行業缺乏信心，項目投資的減少完全是一條邏輯線上的事情。2019年影視行業排名前十的公司市值與2018年同期相比大多呈下滑趨勢，萬達電影市值從611億跌至384億，光線傳媒從306億跌至222億，自去年至今，沒有一家影視企業IPO成功。

電影制作對于投資的需求大，且投資回報周期較長，如今股價的跳水、資本市場的冷淡直接導致了影視項目在資金上的缺乏。2018年，對于電影行業的總投資額尚在537.77億元，但據相關數據顯示，今年截至到5月，行業總投資金額僅為2.62億元。

另一方面，產業供給渠道增速放緩也是原因之一。截至2018年底，全國共擁有銀幕數60079塊，較2017年增加9303塊，同比增速18.3%，增速比2017年下降了5個百分點。從歷年的數據來看，自從2016年開始，電影銀幕增速便從30%一路走低。如果按照行業一貫認為的新增加銀幕會帶來新觀眾來推論，那么渠道增速的放緩勢必也將影響觀影人次。更嚴重的是，新的供給渠道不僅沒有打開，而且還在流失。2018年10月，有媒體指出確認倒閉或停業整改的影院已接近300家，幾乎每天都有一家影院關閉，而沒有票房入賬的影院當時已經高達2100多家，占全國影院總數的1/5。

供給渠道增速放緩，觀看人數減少直接反映到了市場數據上，在2019年第一季度里，全國影院上座率僅為12.1%，同比下滑4.7個百分點。那么，觀眾為什么不看電影了？

觀眾都去哪兒了？

看票房我們還能看到2月和4月的正增長，但如果看觀影人次，2019年前五個月則全線下滑。其中1月份的數據最為夸張，同比下降34.7%，少了5000萬人次。除了沒有能讓觀眾“感興趣”的內容外，票價是橫在觀眾家門和電影院的另一大阻礙。

在復盤春節檔電影市場時，很多人都認為春節檔失利的原因有二，除了盜版泛濫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票價高昂。各大院線選擇漲價，大部分地區漲幅在20%～30%左右，個別地方漲幅甚至翻倍。4月《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預售的票價更是夸張，有的地區IMAX的票價從開始發售的100元一路飆升到近300元。

這和前四年電影市場動輒19.9元、29.9元的票價相比可謂天壤之別。究其原因，去年10月起票補取消成為“罪魁禍首”。2014年起，以美團、大眾點評等為代表的O2O團購平臺為搶占電影市場，紛紛推出了票補低價策略作為宣發手段。到去年10月份，國家電影局規定發行方、制片方、院線方不得進行網絡售票平臺補貼投放，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

一方面，票補的取消影響了消費者的觀影消費欲望，尤其是對價格更為敏感的二、三線城市，這種影響反映得更為明顯。從城市等級來看，一線城市下滑幅度最小，2019年1～5月分賬票房（不含服務費）下滑近0.65%，二、三、四線城市同期票房降幅分別為4.52%、5.07%和7.55%。

正如華誼兄弟副董事長、CEO王中磊在上海電影節上針對票價的發言：“春節檔經過多年時間的積累發展成為了最重要的一個檔期，觀眾在這一時間段有集體觀影的剛需，在這樣的檔期抬升票價會傷害消費者的心。”

另一方面，包括短視頻、游戲等多種娛樂方式對消費者娛樂生活的占據，不得不說也是電影市場走冷的原因之一，尤其是在票價上漲、電影產品質量不足等因素的影響下，消費者走進電影院的理由越來越少了。

總得來講，正在經歷拐點和轉型的電影產業需要一段時間的冷靜期，不管是供給、渠道抑或消費端，都需要在“負增長”的客觀事實前冷靜反思，才能繼續幫助中國電影產業繼續踏上前進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