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福
紫砂陶刻裝飾在紫砂壺的創作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它和紫砂壺的制作配合得宜,優秀陶刻裝飾會增添壺作的精神風采,相得益彰,反之則會拉低紫砂壺的藝術價值。作為陶刻作者,我們不能滿足于曾經取得的成績,更不能依憑以往的經驗來機械化地復制自己的創意和勞動,而應真誠地面對任何一件作品,在繼承中創新,凸顯自己長期以來所積累的文化素養和刀功筆意。
“六方宮燈壺”應該是紫砂壺愛好者非常喜愛的一款壺型,這把“六方宮燈壺”方中寓圓、靈秀而厚,一見就讓人心生喜歡。然而,它的壺身被陽線棱角所間隔出來的三個塊面,給裝飾創作增加了難度。如何有效地避免棱角陽線對于畫面或者字的整體氣息的沖擊,使得陽線棱角不顯不跳,不破壞畫面(雖然陽線棱角是在裝飾之前就存在的,但是如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陽線棱角沖擊破壞畫面的情況),與畫面違而不犯,這是在創作之前就深入考慮的。經過多方面的思考并根據多年的創作經驗判斷,我最終決定以書法的楷書字體來裝飾壺身,以書法作品本身字距、行距的間隔有效避開棱角陽線。陶刻字體裝飾和書法作品的謀篇布局道理是相通的,把棱角陽線看做是書法作品中間的距條裝飾,把這兩條線也作通篇考慮,使它融入到行距的間隔區內,這樣就在無形中減弱了棱角的突出與鋒利。形式選定了,內容也是很關鍵的,古代文人在紫砂壺的裝飾當中,多是撰寫文字精雅、意境優美或者蘊含哲理的壺銘,使壺之美、文字內容之美和書法陶刻之美熔于一爐,極大地增加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和視覺沖擊力。當然這種視覺沖擊力和我們現在展廳里見到的大尺幅的書畫作品或大件裝置作品所呈現的視覺沖擊力不同,古人陶刻作品的視覺沖擊力是隱而退的,卻存在著一種內斂而綿長的巨大張力。
斟酌之后,我選擇了對仗工整、意境優美的對聯:“虛竹幽蘭生靜氣,和風朗月喻天懷。” 以略帶碑意楷書入刻,以合其靜意雅氣。“虛竹”其實就是“虛心竹”的簡稱,大家都熟知的另一副對聯“虛心竹有低頭葉,傲骨梅無仰面花”中同樣提到了“虛竹”。清雅虛靜的竹子是文人的愛物,幽香吐芬的蘭花同樣也是“四君子”之一。這副對聯的上聯從字面上看,仿佛可以這樣解讀:居室內有蘭竹,宛若君子在側,可以滋生靜謐的心氣。下聯的意思也可以理解為:和煦的清風和明朗皎潔的月亮,能夠使人了解出自天性的心懷。“天懷”一詞是有出處的,《文選·袁宏<三國名臣虛贊>》:“豈非天懷發中,而名教束物者乎?”李周翰注:“豈非出自天性之懷,發于心中”,這副對聯是非常優秀的書房聯,能給我們在閑適之中修養心性、陶冶情操作很好的注腳與寫照。
“以我筆寫我心”,再通過自書、自刻表達刀工筆意并做有益的互補調整,在完成作品的同時也意味著自己的心性靈魂在不斷升華。在作品布局方面我也做了頗具匠心的安排,根據壺身的形制,讓文字高低位置和壺身的重心達到有效的契合,使這把壺看起來更穩重精神。中間的塊面比較大,兩邊的塊面較小,于是決定按兩行、三行、兩行的形式構圖,有一種節奏的變化。最后的兩個字名款增加了左面和右面的疏密變化,使整個作品更富節奏感,在整體的靜中略顯變化動勢。這副對聯的文字內容是自己非常喜歡的,再加上動靜相宜的字體來表達對聯的靜氣、逸氣,力爭做到文、字、刻與紫砂壺在內在的精神氣質層面高度融匯。把這么優美的內容書刻到壺上,讓紫砂壺愛好者在品茶的同時,用文字來陶冶,讓藝術來滋養性靈,對于陶刻者來說,或許也能算是一件有功德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