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國平

在我與妻的精打細算和親戚朋友的借款支援下,我們終于鼓足勇氣向銀行申請了住房貸款4萬元,買得一套裝潢一新的兩室兩廳的商品房,結(jié)束了我們長達5年“寄人籬下”的租房日子。搬家的那天,已有7個月身孕的妻興奮得漲紅了臉,感嘆地說:“我們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家了!”住進新房,距妻分娩的日子越來越近,妻挺著個大肚子行動不便,而我每天忙于工作和家務(wù),妻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她跟我商量,把在農(nóng)村守種著幾畝田地的母親接進城里,一來讓老人家享享福,二是對妻有個照顧。一聽妻的建議,我頓時慚愧起來,自己買了新房整日忙于工作倒把母親忘了……
回鄉(xiāng)接母親,母親卻以過不慣城市的生活為由拒絕進城。可當我說出實情,母親立刻像個聽話的孩子連忙答應(yīng)。不過她說,等孩子斷奶后,她還要回鄉(xiāng)種地。可我背著母親賣了老屋,退了田地,斷了她的后退之路。我想憑我的能力,能讓一家人過上好日子。誰知,日子并非像我和妻買房前想象的那樣,每月能夠節(jié)余一部分錢還債。首先給我重重一擊的是,我和妻所在的單位瀕臨破產(chǎn),我們是雙職工,必須有一個下崗,即使一人在崗,工資也只能拿到往日的60%;接著借錢時說好了過兩年后還清的債主提前登門要款……我一下子墜入了債務(wù)的深淵,幾乎一夜,我愁白了頭。
下崗后,我白天忙于應(yīng)聘,晚上背著家人踏三輪車送客,但沉重的債務(wù)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的精神瀕臨崩潰。但看著4個月的兒子貪婪地吮吸著奶水的可愛相,看著母親每天一聲不響照料家中的一切,看著瘦弱的妻每天加班加點的身影,我的心碎了。我時常提醒自己:我這個家柱不能倒。
后來,在朋友的幫助下,我終于謀得了一份臨時工作。一天深夜歸來,看到妻疲憊地躺在床上像一只彎曲的蝦。她睡得挺沉,以至于兒子在一旁啼哭她也未醒。我連忙沖點奶粉喂孩子。心想:奇怪!母親呢?怎么不見母親。不然孩子一哭,她會隨時拍哄孩子或端尿。我推推妻輕聲問“媽呢?”“噢!這幾天媽關(guān)節(jié)炎復發(fā)了,爬樓不方便,她把一樓車庫收拾了收拾,住到車庫里去了。”一聽妻這樣說,我生氣地責怪道:“你怎么能同意讓媽睡車庫呢?”妻見我語氣生硬,她哽咽起來,說:“老人想住,我又沒辦法阻攔她。”那晚,我躺在床上,淚水一直在眼中打轉(zhuǎn)。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地打開車庫門,卻不見母親的蹤影。猜想母親可能去菜場買菜了,也未顧及許多,便匆匆趕去上班。
當天下班后,下起了小雨,因我未帶雨具,不能多送客人,只好騎著三輪車慢慢往回騎。當我行至汽車總站,準備再順路送一客時,卻看到昏暗路燈下的垃圾池旁有一人,頭扎綠色包頭布,極像母親。我的心一下子怦怦地跳了起來。于是,我停下車,慢慢向那人靠攏,誰知我還未近前,那人背起地上碩大的編織口袋便走。我疾步上前,她走得也快,像一個被追趕的賊。我怕認錯人,快跑了幾步又慢了下來,未料,那人卻腳下一滑,跌倒在地,編織口袋里散落出一地的易拉罐、酸奶瓶、泡沫塊……我向前幾步,想扶她起來。瞬間,四目相對,啊,母親!真是母親!好半天我才哽咽出一句:“媽,您怎么在這兒?”母親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囁嚅了許久,未說出一句話來。而我早已淚流滿面……
雨疾風柔的夜晚,我載著母親往回趕。“媽,您拾了幾天了?為何不跟我們說一聲呢?”“媽才拾了幾個晚上,因為白天拾,熟人見了有礙你們的臉面。再說晚上拾白天還能帶寶寶,媽不跟你們說,是怕你們不讓。媽看你背負那么多債務(wù),不知該怎樣幫你,只好晚上出來拾拾垃圾,多少也能補貼一點生活費用。”
我像個孩子似的頂著風雨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日子會好起來的!”母親安慰起我來。
突然,我感到一股強大的暖流涌遍全身,母親的摯愛撐起了我心中的一方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