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任田
看看博物館里那些國寶級的青銅器,其實可以進行一場勘透生死的旅行——那些遠離我們的祖先,那些古代的有錢人(沒錢不可能留下文物),他們都玩些什么?他們都念叨些啥?
生日對于一般人,意味著豐富的食物或眼花繚亂的節目,我往常的生日也是隨大流,這樣過掉一個又一個,如果不這樣,反倒覺得好像不踏實。其實這些都是慣性。今年,我想換個玩法,關注內心的豐饒與精神的獲得,我坐船去找我的同學一起逛博物館。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難忘的生日。
博物館里的青銅器,都是祖先中的統治者們留下來的,他們是孟子口中的勞心者(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因為遠離了遠古的狩獵場,他們脫離了部分獸性,又因為自身的權勢與財富,他們被推上了王臺,正在進行著治理國家、對話天地,帝王演習與封建試驗的游戲,置身這樣場景的博物館,你盡覽人性、神性與獸性的交織,生活和內心的穿越,一句話,如果你想多活幾輩子,就要多去博物館,因為那是你坐在家中窮盡一生都不可能想象與體驗的生活宗教場景。
舉個例子—這是一只極其華美的龍虎紋尊。為什么我們會說商代是青銅器的巔峰,因為商代之后,青銅器就走下坡路了,你們所認知的不世出的英雄周文王和周武王,他們雖然是封神榜的終極大BOSS,但他們的時代并沒有造出更美的青銅器。所以說,并不是長江后浪一定推前浪,看什么人,看什么事。
如果你不仔細看,就那樣匆匆走過,好像走過隨便一件展品,真的可惜。因為這尊的圖案,最驚人之處,是它描述了兩只虎在吃人的場景!
至少我,沒有在其他青銅器,甚至是文物上見到過如此駭人的刻畫!這是一個狩獵場景?一個祭祀場景?還是一個神話故事?印度佛經里的薩陲那太子,為了理想跳下懸崖,用自己的身體喂老虎,那些畫面屢次出現在印度的宗教畫里,但在中國的傳播里卻非常罕見—中國佛教的審美,多流露的是慈祥、寧靜、喜悅和幸福,而自然屏蔽這些血淋淋的場面。
當然宗教畫興盛于唐朝,你可以說,之前的商朝說不定就很喜歡宣揚這些血腥與殺戮。黃仁宇說:“商人好酒,興致高而活力充沛,他們殺人做祭祀,毫不感到罪惡。”他是有根據的,商人殺人做祭祀會在甲骨文留下記錄,國王的陵寢不僅有戰車和馬匹,殉葬的人會被斬首,頭顱和軀體被整齊地排列……
“商人尚鬼,大凡一切事情之成敗,從戰爭或利或不利,到牙痛發炎,都有特殊的祖宗作祟。這種萬物有靈的信念,自周而中斷。”其實也未必,后世屈原的詩篇,說的不也全是這些漫山遍野、半人半獸的精靈?
雙手執雞放在樽俎之內,是為祭。公元前約1600年的商代,他們壟斷冶制青銅的技術達到巔峰,青銅器皿多為兵器和祭器,只有少數例外。比如事件紀念品—叫做“作冊般黿”。這個東西太搞笑了,見到第一眼我馬上笑出了聲。
黿是一種大龜,它身上的甲骨文記載了一件頗搞笑的事情—商王(有傳是紂王,他是著名的背鍋俠)某天無聊射箭,一連四中,全射到了這只大黿身上,群臣們連呼“好耶好耶!大王威武!”為紀念此事,就造了這只青銅黿,還寫實地栽了四支箭(第四支在側面)。可是如果你稍微觀察一下這幾支箭的角度,你不禁會尷尬,這簡直就是街攤上套圈的距離啊!要么商王就是在橋上,簡直可以腦補旁邊一個弄臣幫著大王指揮的情景:“這里!大王!它在這里呢!”
看到這只黿,你也會明白,為何叛商的首領,反成了一代英雄?當然,多看看博物館里的各種文物,你會想到的更多……

商龍虎紋青銅尊局部

商龍虎紋青銅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