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駝奶

胡展奮

最近被駝奶蹭得煩。打開電腦或手機，碰來碰去都是它。說駝奶好，就把它往死里吹。先吹駝奶中的乳鐵蛋白：1.抵抗力低、經常感冒的孩子，能減少感冒次數;2.生一次病長時間好不了的，能縮短生病的時間;3.感冒初期加量吃，可以防止病情加重，快速痊愈;4.咳嗽嚴重，氣管受損時，能修復氣管;5.反復性肺炎、氣管炎的孩子，能顯著降低發作幾率;6.貧血的幼兒，能幫助鐵吸收，讓補鐵的速度提升4-6倍……

一句話，一旦大家喝駝奶，所有的兒童醫院就都打烊了，歇歇去了吧。

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它的狗皮膏藥味道，什么“生一次病長時間好不了的，能縮短生病的時間”？請問什么病？“長時間好不了”的兒科疾病實在太多，喝了駝奶就能迅速痊愈？還“修復氣管”？修復氣管哪一層組織？達到什么效果？什么“貧血幼兒的補鐵的速度提升4～6倍”——幼兒貧血的原因太多，難道“再生障礙性貧血”也是駝奶能扭轉的嗎？

褒之為仙，貶之為魔，這是我們的老毛病了。

牛皮就挑大的吹。一位132歲的老奶奶為什么坐享高壽？因為駝奶;新疆地區為什么長壽老人最多？因為駝奶。按照促銷秘技，名人怎么能放過呢？于是張學良的紅顏知己趙四小姐也被拖來，說她年輕時就患了癌癥，之所以后來活到了99歲，也“因為駝奶”;宋美玲呢？趙四小姐既然上了船（反正死無對證），你怎么能悠然在外呢？

于是說宋美玲也患過癌癥，又是“因為駝奶”，她活到了100多歲。問題是，物流怎么解決的呢？1949年以后趙和宋都身居海外呀！沒關系，有說上述兩位所喝的駝奶都是長年空運的。可問題是，大陸與臺灣曾幾十年不通航的呢！這，吹牛的可不管了，說不定還有地下航線呢。

駝奶可能的確優于牛奶。但即便如此也犯不著如此惡捧啊，褒之為仙，貶之為魔，這是我們的老毛病了。我們孩提時見識過的“雞血療法”因為后來惡變為網絡罵人話“打雞血”，就不去說它了，那個“鱉精”——冠以“中華”兩字，襯以巍巍華表的鱉精現在哪去了？想那上世紀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簡直就是“鱉精時代”，什么五癆七傷，陳年慢病，男女虛癥，老少惡疾，光榮入伍，高考復習，金榜題名，花燭洞房——鱉精！我們只認“鱉精”！有鱉精，什么都好說，沒鱉精，什么都別說！甚至連國家的榮譽“馬家軍”的榮衰也離不開鱉精！

結果呢？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鱉精不過就是王八的湯。王八，還是王八。它能補益，但夸大就是毒藥。于是就轉個向，惡捧蟲草。一時節“神州何處不蟲草”，什么五癆七傷，陳年慢病，男女虛癥，老少惡疾，光榮入伍，高考復習，金榜題名，花燭洞房——蟲草！我們只認“蟲草”！有蟲草，什么都好說，沒蟲草，什么都別說！甚至連民族的驕傲某某“登山隊”嚴重缺氧下的最后一躍也離不開蟲草！

結果呢？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唯獨蟲草不再是“九天神草”，2016年3月4日，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下發了《關于停止冬蟲夏草用于保健食品試點工作的通知》。貶它的話也越來越多了，什么“重金屬超標”，“本草綱目不載”，什么“加重感冒”，“升高血壓”，甚至還會加重類風關的癥狀……

蟲草有錯嗎？它沒錯。雖非“神草”而仍然具有抗疲勞、抗衰老和增強免疫力的作用，問題是被捧得過高，難免要摔下來，結果走向反面，人也一樣，被捧的時候誰會說“不舒服”呢？

只請小心了。況且那駝奶我喝過，咸的，很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