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德銀
(四川文理學院 外國語學院,四川 達州 635000)
擬人是英語、漢語等多種語言共有的語言現象,它隨著人類語言的發展而發展。同時,擬人也是人類語言趨向成熟、完善和準確的重要標志之一,人們在進行正式或非正式交際時都會有意或無意地運用擬人。擬人廣泛應用于文學、藝術等領域,一直以來是修辭學、語言學探討的重要話題之一。擬人的傳統研究是從修辭學視角開展的。西方修辭學把“擬人”(personification)稱作“人的隱喻”(personal metaphor),意思是以人作為喻體的“隱喻”。在西方修辭學中,擬人也叫“擬人法”(prosopopeia),是指將一個虛擬的個性賦予給一個抽象事物的做法。[1]6在英語辭格體系里“擬人”一概歸入“隱喻”(metaphor),因為它們都是以相似聯想為基礎的。[2]盡管漢語擬人早在《詩經》《楚辭》等先秦文學作品中就已經得到了應用,但學者們對擬人的系統研究卻始于近代。唐鉞在其修辭學專著、中國現當代修辭學的開山之作《修辭格》中首次提出了“擬人格”這一概念,認為擬人格是根于想象的修辭格,并且把無知覺感情的東西當作有知覺感情同人類一樣就叫做擬人格。[3]擬人格有時延長為全篇,因此也叫做人性隱化。想象是一種重要而常見的心理現象,它是指在原有表象的基礎上形成新表象的過程。[4]52根據想象的新穎性、獨立性和創造性的程度,想象可以細分為創造性想象和再造性想象兩個類型。[5]擬人是比擬的一種形式,“將物擬作人的,稱為擬人”,[6]擬人是創造性想象的結果。
認知科學的迅猛發展對認知語言學產生了重要的影響,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內嵌于人類的全部認知能力當中,[7]它描寫的是語言如何跟認知相互作用以及語言如何形成人的思想。[8]認知語言學是語言研究的一種方法,認知語言學們主要關注的是人們在運用語言時涉及到的一系列心理活動及其變化,通過研究它們來揭示語言背后隱藏的運用機制。[9]在認知語言學的眾多理論中,概念隱喻理論[10-12]、隱喻的“外延內涵傳承”分析框架[13]以及“基于模型的語用推理”范式中的外延內涵傳承說和自主-依存說[14]曾被用來解釋擬人的運用機制。除此之外,“隱喻識別程序”(metaphor identification procedure)和“五步程序”(five-step procedure)相結合,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模型,用于系統地分析擬人的語言形式、概念結構和交際功能;[15]概念隱喻的連接主義理論和審美反應的神經相關研究結果結合在一起,解釋了擬人在藝術和文學中的應用;[16]概念整合理論和意識感受性理論被用來闡釋話語擬人的意義建構過程和言語擬人的運用機理。[17][18]
以上研究從不同視角闡釋了擬人的運作機理,對擬人研究作出了積極貢獻。認知語言學視角下的隱喻不僅是語言問題,而且也是思維方式和認知手段。[10]3-6隱喻視角下的擬人研究揭示了擬人背后隱藏的運用機制,具有極高的學術研究價值。但從語言層面分析,擬人和隱喻之間存在一定的區別,畢竟擬人不是靜態的比喻而是動態的人格化的比擬。自主[19]143-依存框架對于語言表達式的生成機制具有較強的闡釋力,[20-21]該框架下的擬人生成機制研究是值得深入探討的課題。因此,本文以認知語言學的自主-依存框架為理論基礎,[20][22]結合意識感受性、同一性等原理,建構出擬人生成認知機制闡釋模型,以揭示擬人生成機制。
自主和依存是哲學上的一對范疇,是指有關聯的兩個事物之間的一種不對稱關系,其中一事物是相對獨立、自在的,而另一事物則依賴于其它事物,并受到其它事物的規定和支撐。自主、依存在語言學的研究史上曾多次出現,但內容略有不同,因為不同的理論研究有著不同的價值取向、研究目的和視角。著名認知語言學家Langacker對自主-依存關系的研究有了進一步的拓展,他在討論認知語法的配價關系(valence relation)時提出了自主-依存聯結(autonomy-dependence alignment),認為概念的自主與依存是四個主要配價因素之一,自主、依存理念既可應用于音系結構,也可應用于語義結構。[22]自主-依存聯結是在自主-依存關系的基礎上,通過闡釋點(elaboration site)和側面限定(profile determinant)把自主-依存成分聯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合成結構。[22]301-306自主-依存聯結結構中的組成成分對對方的依賴程度并不完全相同,其中一個是自主成分,而另一個則是依存成分。依存成分的呈現預設了另一個成分的存在并需要它來進行完整的實施(implementation),而自主成分的呈現不以預設另一個成分的存在為前提,它能夠闡釋依存成分內部突顯的次結構(substructure)。[22]299-300
徐盛桓突破了Langacker對自主-依存的定義,將自主-依存關系和聯結擴展為一種分析框架,將其用作語用推理的重要解釋工具,并應用于語言研究。[20]語言成分中的自主-依存聯結也具有不對性,具體表現為:當自主成分一旦確立,它就表現出強烈的主導性,主導著依存成分的形成和運作,并將本屬于自身的某些特點、性質、規則、用途等順勢“拈連”到依存成分上來,使其到達“‘襲’非成是”的程度。當自主-依存框架成為研究語言表達生成機制的理論工具時,自主成分通常是隱性的,也稱為隱性表述,而我們讀到的或聽到的語言表述則是顯性表述,它也是依存成分,依附于隱形表述。自主-依存框架的主要認定手段是相鄰/相似關系,以意向性為導向,通過自主成分可以推衍出依存成分,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從依存成分反溯出自主成分,自主-依存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自主-依存框架[20]
自主-依存框架強調不對稱性,著力于探討內在的歸屬關系。[23]從自主-依存框架視角研究擬人的生成機制是可行的,但當該框架被運用于分析擬人生成機制時,就會發現擬人只涉及到相似關系而不涉及到相鄰關系,自主成分如何通過“拈連”與依存成分發生作用以及擬人生成如何在自主-依存框架下發生等一系列問題還需進一步探討。
擬人把物當作人,并賦予它以人的思想情感或聲情笑貌,其主要特點是通過聯想將物擬作人。[24]聯想是在記憶時由一件事物想起另一件事物的心理過程,是事物之間的某種聯系在人腦中的反映,可分為接近聯想、相似聯想、對比聯想和關系聯想。[4]48-49擬人重在“擬”,即將物比擬成人,直接移情寄意,并賦予物以具體的形象,把物描寫得跟人一樣。擬人的構成必須滿足三個條件:即本體、擬體和擬辭。[25]擬人極容易跟移就、拈連等混淆起來,[2][25]它們之所以容易混淆是因為它們都是基于聯想的,然而它們最主要的區別在于各自的心理基礎迥然相異。擬人的心理基礎是相似聯想,移就的心理基礎是接近聯想,而拈連的心理基礎則是關系聯想。[4]86-92由此可見,擬人與拈連存在一定的差異。
擬人的語言結構靈活、多變,它既可能是“主語 +謂語(含有描述人的動詞、名詞、形容詞等)”結構,也可能是“主語(物)+謂語動詞 + 描述人的副詞+其它”結構。擬人的本體是物,擬體是人,擬辭是動詞、形容詞、副詞、名詞或代詞等。[19]137-138例如:
(1)那是力爭上游的一種樹……。(茅盾《白楊禮贊》)
(2)那晚月兒已瘦削了兩三分。她晚裝才罷,盈盈地上了柳梢頭。(朱自清《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
例(1)是“主語 + 謂語”結構,謂語部分中的“力爭上游”是形容詞,作為擬辭它本是用來修飾人的,但在這里用來修飾“樹”,使得“樹”被擬人化了;例(2)也是“主語(物)+ 謂語”結構,謂語部分含有描述的動詞、形容詞、副詞等,在本例中月亮被比擬成一位女性,把它當成女性來加以描寫,并賦予它以女性的情狀“瘦削”“盈盈地”以及動作“晚裝才罷”等,因此,本例是擬人表達,擬辭包括代詞、形容詞、動詞、副詞等。
擬人生成機制認知闡釋模型是以自主-依存框架為理論基礎,結合意識感受性、同一性等原理,針對擬人生成的特殊性而提出的一種闡釋模型,該闡釋模型如圖2所示:

圖2 擬人生成機制認知闡釋模型
擬人生成機制認知闡釋模型可以簡單地描述為:擬人生成受制于語言主體的意向性,作為自主成分的意向內容由意向態度做出選擇,在意識感受性的作用下經過格式塔轉換發展成為依存成分,自主成分之所以能夠發展成為依存成分是因為它們具有同一性,自主成分在記憶、相似聯想和創造性想象的基礎上經過類比推理推衍出依存成分,體現在具體語言表達式上就是從事件到用例事件的過程。依存成分首先以意象的形式存在語言主體的大腦中,再用語碼將它固化下來就成了擬人表達。
意向性是心理狀態和事件所具有的一種性質,它具有指向性和表征性的特點;[26]1-13意向性是人的意識的一項核心內容,是一次具體意識活動的發端,并貫穿于這一活動的整個過程。[27]意向性涉及意向內容和意向態度兩個維度,前者是指關于、指向什么樣的內容,后者是指用什么樣的心理狀態、心理估量和心理取向來指向這樣的內容。簡單地說,語言運用中的意向性就是關于、指向什么內容和用什么態度來指向這一內容。[28]擬人的意向內容就是語言主體想要表述的某個(些)自然或社會事件,它體現了自主成分的主要方面,而意向態度則制約了意向內容的表達,并形成“表達度”,[29]語言主體往往會根據自己的意向態度選擇運用相應的表達式來對該事件加以描寫。語言主體在運用擬人時既可能帶有積極的心理狀態,也可能抱有消極的心理狀態,其心理估量是擬人表達優于普通的語言表達式,并以生動、形象的心理取向來描述該事件。擬人之所以可以將物比擬成人來加以描寫是因為主體的意向性在合適的時候做出了恰當的選擇,語言主體的心智將其意向性施加于那些本質上并沒有意向性的實體之上,其主要方法是將被表達的心理狀態的滿足條件有意識地賦予給外部物理實體,[26][27][30]也就是說,意向性具有派生性,語言主體可以將自己的意向性派生給具體的語言表達式。例如:
(3)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墻根一帶就有無限樂趣。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們在這里彈琴。(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在例(3)中,“油蛉”和“蟋蟀”被擬人化了,語言主體想要表達的意向內容是“油蛉發出好聽的鳴聲”“蟋蟀在應和鳴聲”。如果就這樣平鋪直敘,這充其量只是普通表達而已,而普通表達太過于直陳,無法真正表達作者的心理感受。為了使語言表達式變得更加生動、形象,語言主體在這樣的意向態度的支配下,通過記憶、相似聯想和創造性想象將“油蛉”和“蟋蟀”比擬成人,還賦予它們以唱歌、彈琴的本領。很明顯,“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們在這里彈琴”等擬人表達之所以可能是因為語言主體的意向性發揮了其統制作用。
語言主體的意向性主導并貫穿于擬人生成的全過程,在語言主體意向性的支配下,擬人表達和外部事件實現指稱連接。擬人表達是語言主體根據自己的意向性、通過內部心智指向外部客觀世界的自然或社會事件,并由心智順應意向內容而形成的表達式。語言主體的心智指向自主成分,它往往是隱形表述,并基于某個(些)自然或社會事件,事件中包含了給主體留下深刻印象的外部事物。在接觸該事物的過程中,語言主體首先通過眼、耳、鼻、舌、身等感覺器官形成對該事物的感覺,將感覺信息儲存在大腦中就獲得了原初意識;在已有感覺信息的基礎上,語言主體通過記憶、相似聯想、創造性想象的操作,將事物的某一(些)屬性特征類比為人的屬性特征,形成對該事物的感受。感受以感覺為基礎,以反思意識為基本取向,[31]是語言主體對該事物的一種主觀映像,它往往因人而異。語言主體對此表現出來的是生動、形象的心理狀態,而這種心理狀態又和語言主體想要表達的意向內容相聯系,是該事物以物理對象形式存在為前提的意識行為。[32]94語言主體通過反思意識建構起語言運用中的依存成分,即用例事件,它依賴于具體事件,是具體事件的非直陳的表征形式。從這個意義上講,擬人生成受到語言主體意向性的統制,并賦予它以具體的意義。在實際的語言運用中,語言主體每次只能根據自己的意向態度選擇其中的一個依存成分來表述意向內容,即自主成分。
意識感受性(quale,復數為qualia)也叫感受質或感受性質,主要反映為語言主體主觀感受到感知對象“像什么”(what’s it like to be)這一意識體驗,該現象早在上世紀三十年代美國哲學家Clarence Lewis就已經注意到了,他指出,意識感受性是指某一給定的事物所具有的可辨識的質的特征(qualitative character),這些質的特征可以在不同的經驗中重復體驗到,因而具有某種普遍性。[33]質的特征可以依據意識感受性得到解釋,意識感受性是心理狀態或事件的屬性,[34]有意識就是具有意識感受性。[35]意識感受性作為心理狀態的屬性,體現了語言主體的心理感受。
擬人表達作為表征項表征的是具體的意象,并以圖像、結構等形式儲存在人的大腦里。對于外部事物的認識,首先要經由我們的身體感官和大腦神經作用于我們的心理,成為我們的“精神”或心理感受,其本質是物質與精神、物理世界與心理世界的關系,也就是所謂的心-物關系。Davidson認為事物具有雙重屬性:物理屬性和心理屬性,[36]事物自身的物理屬性可以還原為事物本身,但在擬人表達中外部事物具有人的屬性是感知對象在語言主體的心智中呈現出一種(些)什么樣的屬性,它屬于外部事物的心理屬性,它源自事物本身,但不能還原為事物本身。因此,“油蛉發出好聽的鳴聲”“蟋蟀在應和鳴叫”等反映了語言主體對“油蛉”“蟋蟀”等外部事物物理屬性的感知,而“油蛉低唱”“蟋蟀彈琴”等則反映了外部事物的心理屬性,體現了語言主體的心理感受,這種心理感受主要表現為人們對語言符號所表征的現象質的感受,即意識感受性。
語言主體的意識感受性調節擬人生成。擬人在本質上反映的是事物的意識感受性對語言主體所引發的心理屬性,這種屬性源自事物自身,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在擬人生成的過程中,外部事物的心理屬性對其物理屬性既依賴又獨立的關系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依賴的是外部事物的基本屬性,獨立的是在語言主體的意向性制約下進行的調整。外部事物的物理屬性是本原的,沒有這樣的屬性,就不會有這樣的感受。[30]在擬人生成初期,語言主體明顯地感覺到外部事物在有些方面跟人很相似,正如在例(3)中所提到的那樣,油蛉發出好聽的叫聲像人在低聲唱歌,蟋蟀應和鳴叫像人在彈琴一樣,以上事件構成了語言表達式的自主成分。在意識感受性的作用下,自主成分發展成為依存成分,從意識層面講就是從感覺到感受的過程,體現在具體語言表達式就是從事件到用例事件的過程,[31]用例事件就是依存成分,是語言主體心智活動的產物。擬人生成是在意識感受性的作用下語言主體的意識突現的結果,語言生成所涉及到的意識突現是以諸多種“動力學的相互作用所造成的一種整體效應,主體所面對的表達對象在主體心智內發生格式塔式的轉換”。[37]
自主成分和依存成分聯結在一起就會相互發生作用,并構成一個整體。依存成分是自主成分通過格式塔轉換而形成的,從自主成分可以推衍出若干個依存于它的成分,依存成分既依賴于自主成分,也具有一定的獨立性。格式塔心理學試圖對決定我們感知事物方式的基本認知原則或法則做出定義,認為人的意識活動是一種先驗的“完形”活動,是具有內在規律的完整歷程[25],從感覺到感受往往會形成格式塔轉換效應,自主成分經過格式塔轉換就發展成了依存成分,格式塔轉換可以通過具體化(reification)、多面穩定性(multistability)、不 變 性(invariance)和 突 現(emergence)四種基本現象達成。[38]21-22具體化也叫幻覺輪廓屬性,是一種把感覺印象發展成為感受的方式,并將其補充成為完形;多面穩定性跟在感知方面不夠穩定的事物有關,它們似乎能在一種闡釋和另一種闡釋之間“滑動”(flip);不變性描述了我們識別事物的能力,即便事物可能發生位移,級別也不盡相同;突現是一種描述人的大腦如何從呈現出來的不完整的信息中獲取有意義的物象的屬性。再看下面這個例子:
(4)岸花飛送客,檣燕語留人。(杜甫《發潭州》)
例(4)描寫的事件是:岸邊的落花飛舞著為客人送行,船桅上的燕子叫個不停,似乎在挽留客人,這一系列的事件構成了該表達式的自主成分。如果就這樣平鋪直敘,語言顯得很枯燥、乏味。語言主體感覺到在客人離別時岸邊的落花不停地飛舞著,船桅上的燕子一直在叫個不停,于是就決定突顯這一系列的事件,感覺落花、燕子與客人之間一定存在某種聯系。語言主體基于記憶、相似聯想和創造性想象,感覺到落花飛舞像主人在揮手,船桅上的燕子發出叫聲像人說話,于是通過心智中的幻覺輪廓屬性將燕子具體比擬為人,還能表現出說話、挽留客人等多種穩定的物象,這樣的物象以意象的形式在腦海中突現出來。盡管燕子被擬人化了,還被賦予了人所特有的許多本領,但它仍然能夠被識別出來,這體現出了變化中的不變性。
根據擬人生成機制認知闡釋模型,自主成分經過類比推理可以推衍出依存成分,即擬人表達。類比是指新穎詞項基于具體被儲存的示例在現有的模式中的運用,[39]它被認為是對應于受規則支配的產出能力,因為它主要是基于現有詞項的相似性而不是基于更普遍的符號規則。[40]57類比推理是指根據兩個對象的某些相同或相似的屬性推斷出它們在其它屬性上也有可能相同或相似的推理方式,它是一種創造性的思維方法,“體現的是類似事物之間特有屬性的一種‘遷移’,是一種從個別到個別的推理方式”,[41]呈現出結構上的映射性、語義上的相似性和認知上的語用性等性質,是擬人生成重要的認知手段。
自主成分之所以能夠經過格式塔轉換發展成為依存成分是因為它們之間具有同一性。同一性一直以來是哲學、邏輯學和心理學等領域十分關注的一個課題,本文對同一性的解讀遵循萊布尼茨定律,該定律的同一物的難以分辨性(indiscernibility of identicals)和難以分辨物的同一性原理(identity of indiscernibles)強調意義上的“同一性”,一旦認定兩個任意對象具有同一性,那么關于它們的任何描述是難以分辨的,它們是等價的,它們出現在任意公式中都可以相互替換。[42]也就是說,兩物具有同一性表明它們是難以分辨的,并且在一定語境下是可以相互替換的。在語言主體的意識中,例(4)中的本體“燕子”發出叫聲和擬體“人”說話是難以分辨的,于是就形成了“岸花飛送客,檣燕語留人”這樣的擬人表達,擬人表達所表征的是意識突現事物及其新質,并體現出了非凡的‘敘述語力’。
喜聞樂見的語言表達式跟人的認知密切相關,從認知視角研究語言表達式的生成機制就是要揭示語言運用涉及到的一系列心理活動及其變化,研究擬人生成機制也必然要探尋這一過程。本文基于自主-依存框架,結合意識感受性、同一性等原理,建構了擬人生成機制認知闡釋模型,該闡釋模型較全面地揭示了擬人生成機制。擬人生成受制于語言主體的意向性,是意識感受性作用下的結果,經歷了從自主成分到依存成分的格式塔轉換過程,體現在語言表達式上就是從事件到用例事件的過程,同一性是格式塔轉換的基礎。由此可見,自主-依存框架對擬人生成機制具有極強的闡釋力,并深化了人們對擬人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