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充分參與現代學徒培養的制度設計研究

黃文偉

摘要：與純粹的學校本位人才培養制度不同，職業教育現代學徒制大大強化了作為培訓主要提供方的企業育人功能，因而將原有校企合作中的企業參與育人提升到企業充分參與位置。企業充分參與包含企業參與廣度和企業參與深度，需要通過制度設計的方式予以保障。企業分類制度的設計有利于引導有條件的企業向產教融合型企業轉變，提升它們開展現代學徒培養的主動性;企業參與制度的設計則有利于推動相關企業加強各項培訓能力建設，提升產教融合型企業開展學徒培養所應具備的能力。

關鍵詞：企業充分參與;現代學徒培養;制度設計

職業教育現代學徒制是由職業學校、企業共同培養技術技能人才的一種人才培養制度。與純粹的學校本位人才培養制度不同，現代學徒制大大強化了作為培訓主要提供方的企業育人功能，從而在原有全日制學校教育的基礎上形成了“為企業”“由企業”和“在企業”培養技術技能人才的職業教育制度。結合近期出臺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國發〔2019〕4號）提出的，經過5～10年左右時間，職業教育基本完成由政府舉辦為主向政府統籌管理、社會多元辦學的格局轉變，由參照普通教育辦學模式向企業社會參與、專業特點鮮明的類型教育轉變的改革方向?？梢耘卸?，企業的充分參與將成為未來我國現代學徒制乃至整個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前提條件。

一、什么是“企業充分參與”

我國學者關晶認為，企業充分參與有兩方面內涵，一是企業參與廣度，即有多少企業或多大比例的企業提供了學徒崗位。在國際上廣受贊譽的瑞士、德國，企業開展學徒培訓的比例是比較高的，分別約為1/3和1/4。我國形成的是以學校本位學習為主的職業教育范式，學徒培養方式以學校尋找合作企業聯合培養為主，較少發生企業主動提供學徒崗位，并尋找合作學校開展學徒培養的情況，企業主動參與的廣度不足。二是企業參與深度，即企業在哪些方面、以何種方式參與現代學徒制，包括企業是否參與了本國學徒制標準和具體培養計劃的制訂、培訓活動的實施、學徒的考核評估。在與現代學徒制相關的決策中，企業的意見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得到體現等。[1]在我國，企業具有的人力資源開發愿望、學徒培養意識、學徒培養制度環境等影響企業的學徒培養意愿要素，學徒崗位資源、行業培訓體系、企業帶徒師傅及培訓課程資源供給等影響企業的學徒培養能力要素，最終影響著我國企業深度參與現代學徒制的意愿及能力，是企業參與深度不足的重要原因。

二、企業充分參與現代學徒培養的制度設計

要擴大企業參與廣度，強化企業參與深度，進而實現企業充分參與現代學徒制的目標，須在現有全面推進現代學徒制項目的基礎上，進一步從制度層面加以保障。一是通過企業分類制度引導有條件的企業向產教融合型企業轉變，提升它們開展現代學徒培養的主動性，真正實現《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提出的“培育數以萬計的產教融合型企業”的目標;二是通過企業參與制度推動相關企業加強各項培訓能力建設，提升產教融合型企業開展學徒培養所應具備的能力，真正實現《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提出的“引導行業企業深度參與技術技能人才培養培訓”。

（一）企業分類制度設計

1.設計企業分類制度的原因

不同類型的企業，由于發展目標與自身條件不同，開展現代學徒制的動力及熱情也不一樣。建立與現代學徒制相配套的企業分類制度的目的，就是要把那些擁有學徒培養相關資源、具備學徒培養基本能力、具有開展現代學徒制意愿的企業遴選出來，從而降低學校單方面尋求企業開展學徒培養的成本與潛在風險，并從原來的學校尋求企業開展學徒培養，轉變為學校與優質企業聯手開展學徒培養。

2.地方層面開展企業分類制度的嘗試

當前，我國部分省、市及學徒制試點單位都在進行著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的嘗試，這實質上就是一種企業分類制度設計。在學校制度層面，河南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在開展現代學徒制國家級試點中，確定了依據“企業基本情況”“企業主要領導人意見”“合作企業提供師傅的數量與素質”“企業培訓工作制度”“合作企業提供主要崗位、性質和數量”“合作企業儲備人才需求數量”等作為遴選指標，合理分配各項權重，建立了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遴選指標體系，制訂了《現代學徒制試點合作企業認定辦法》，以此開展與企業的聯合學徒培養。清遠職業技術學院在對現代學徒制人才培養模式探索的基礎上，率先制定了校企聯合探索現代學徒制企業準入標準，該標準明確了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應具有的學徒崗位、企業導師、教學設施等相關資源，應具備的課程教學、學徒管理、學徒權益保障、就業安排等各項能力，對學徒工作本位培養有重要的保障作用，對省級層面企業準入制度的設計有重要的借鑒作用。[2]在市級制度層面，嘉興市教育局、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通過聯合制定《嘉興市教育型企業認定與管理辦法（試行）》，逐步建立企業參與職業教育準入制度，讓優質企業更好地參與職業教育并承擔育人的主體責任。該企業準入制度雖不是專門針對現代學徒制，但作為較早的地方層面企業參與職業教育準入制度，該制度對今后各地開展現代學徒制企業準入制度的設計具有重要的借鑒作用。在省級制度層面，廣東提出優先支持綜合實力強、行業地位較高、校企合作基礎較好、企業培訓機制完善、具有高度社會責任感的大中型企業，與職業院校合作開展學徒制試點，并將現代學徒制企業標準作為重要的研究工作開展。[3]同時，廣東也將通過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試點，引導企業深入參與校企合作。地方層面企業分類制度的探索也將推動國家以頂層設計的方式構建與現代學徒制配套的企業分類制度。

3.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指標體系的構建

未來我國要抓緊建立與現代學徒制配套的企業分類制度，一是依托企業新型現代學徒制試點開展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參照相關的認定指標確定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的基本標準及認定辦法;二是推動現代學徒制各試點單位參照該標準選擇合作企業，同時引導企業按照相關指標體系強化學徒培養能力建設，主動參與學徒全過程培養。

（1）指標體系構建的依據

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指標體系的構建，一方面要基于現代學徒制內含的“三雙一體化”特點，滿足現代學徒培養的核心需求;另一方面可參照德國等西方發達國家教育型企業的核心特征。

指標體系構建須依據現代學徒制所具有的“三雙一體化”特點，即學生（員工）雙身份管理、學校（企業）雙場所教學、學校教師（企業導師）雙主體育人、一體化人才培養方案。[4]這里，學徒雙身份中的企業員工身份的確立，有賴于企業具有的經營及學徒培養資質;教學雙場所中的企業教學場所的確立，有賴于企業具有必要的、適合的學徒培養資源與條件;教師雙主體中企業導師的選聘，有賴于企業具有合格的產業教師隊伍;一體化人才培養方案則要求企業在遵循教育教學規律及技術技能人才成長規律基礎上，具有與學校一道開展專業建設、課程開發、人才培養方案制定等能力?？傮w而言，現代學徒制所具有的“三雙一體化”特點，對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的崗位教學資源及教學能力提出了較高要求。

指標體系構建須充分參照德國等西方發達國家教育型企業的核心指標。教育型企業是指具備良好的資質基礎，能夠提供職業教育人才培養條件，承擔教育實訓內容，與職業學校共同或單獨完成技術技能人才培養任務的企業。它必須是通過資質評審，達到一定標準要求，經政府授牌命名、授權承擔人才培養任務的企業。我國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具備了教育型企業的基本特征，其指標體系建構可借鑒教育型企業的標準展開。如規模上具有一定的資產規模、經營規模、員工數量;技術上處于行業領先水平，掌握所從事行業的先進技術;師資上擁有眾多經驗豐富的技術人員，有一定數量的持有技能等級證、技術培訓資格證的技術骨干;投入上能為學徒培訓進行經費投入，支付學徒最低工資標準;教學上能結合產業發展需求和職業崗位標準，共同開發或研制教育教學方案;培訓場地上能提供專門的培訓崗位或專門的培訓基地等。[5]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從企業開展現代學徒培養的情感、態度、能力等不同層面，參照現代學徒制“三雙一體化”特點及教育型企業的核心指標，從企業理念、企業需求、企業資源、企業能力四個一級指標對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指標體系進行建構，得出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指標體系（見表1）。

（2）指標體系的構建及解讀

基于對上述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指標體系的分析，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指標體系建構的建議如下：一是將指標類型劃分為基本性指標和評定性指標，其中基本性指標是企業開展現代學徒制所應具備的門檻條件，包括企業經營資質、企業學徒培養資質，它對于保障學徒雙重身份及基本權益至關重要，該類指標對于學徒制合作企業具有一票否決的權限。評定性指標則是企業開展現代學徒制所應具備的重要條件，包括學徒培養理念、學徒培養需求、學徒培養資源、學徒培養能力等具體條件，也是評價企業現代學徒制參與深度的重要指標;二是每項一級指標下有若干二級指標，二級指標有相關的觀測點進行觀測并賦值，由于學徒崗位、企業導師、企業培訓課程等是實現企業內技術技能人才培養及教學的關鍵性要素，因而在學徒崗位資源、企業帶徒師傅供給、學徒培訓標準制定、企業培訓課程體系等關鍵性指標方面分值更大。正是通過賦值的方式，一方面指引職業學校選擇合適的學徒制合作企業，另一方面引導條件不足的企業開展學徒培養能力建設，全方位、深層次開展學徒培養工作。

（二）企業參與制度設計

企業參與制度是推動企業主動參與現代學徒制、提升企業開展現代學徒制能力的規章或準則，其具體形式包括文化塑造、習慣養成、法律法規制約、政策激勵等。特別是通過與現代學徒制配套的法律法規體系構建，激勵性、能力性、規勸性、學習性政策工具等的設計，以實現激勵企業參與現代學徒制熱情、提升企業實施現代學徒制能力的目標。

1.健全企業在學徒培養中的主體地位的制度體系

從國家規定的正式約束——法律規則方面來看，在現有的《教育法》和《職業教育法》等教育領域法律中應對企業作為職業教育學習地點作出明確規定，并賦予相應的條款規定企業相關的職責和行為。也應在現有的《企業法》《勞動法》等企業領域法律中對企業的教育職責和提供學習地點作出明確規定。此外，可以介于教育和企業二者中間交叉，建立專門性的法律條例來推動企業作為學習地點的實施機制，如建立《教育性企業的標準》《教育性企業開展職業教育工作的條例》等專門性法律。[6]

從我國法律層面來看，《勞動法》《職業教育法》《就業促進法》等法律條文中均缺少關于學徒制法律地位、學徒合法身份與基本權益、校企雙方責權利等重要事項的明確規定，這使得我國現階段正在全面鋪開的現代學徒制項目面臨無法可依的窘境，在許多改革領域不僅面臨法律的真空，而且存在許多潛在的法律風險。為此，必須加快建構與現代學徒制配套的法律法規體系。一是要加快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與《勞動法》，破除職業教育與勞動用工間的制度性障礙，激發企業參與現代學徒制的熱情。如通過《職業教育法》的修訂，將學徒制及工作本位學徒培養等有效整合到職業教育體系中，進一步確定企業作為職業教育學習地點的定位，保障企業作為職業教育學習地點的可行性，破解職業教育現代學徒制自主招生考試中的學徒戶籍及學習經歷等可能出現的體制性障礙。通過《勞動法》的修訂，進一步明確學徒的工作性質及企業員工身份認定，為就讀職業教育中的學徒訂立勞動用工合同開辟一條通道。二是要加快與現代學徒制配套的企業參與制度體系構建，確立企業在現代學徒制人才培養中的法律地位，真正實現企業在學徒制中的主體地位。如通過國家層面的《學徒培訓法》，打破勞動用工與職業教育間的體制性障礙，確立學徒制的法律地位及企業在開展學徒培養過程中的責任、權利與義務，規范學徒制框架、學徒制標準、學徒制協議、學徒制證書。通過國家層面的學徒制技術框架體系，確定學徒、企業的資格認定標準。通過省級層面的《學徒培訓成本核算制度》《企業培訓經費投入與分擔制度》等，明確作為學徒的最低津貼標準及企業在學徒培養中的基本成本。通過省級層面的《現代學徒制試點政府補貼制度》，多方籌措企業學徒培訓經費，激勵企業開展學徒培養。

（三）不斷完善與現代學徒制配套的政策體系

要實現我國企業充分參與現代學徒制的目標，既離不開國家層面現代學徒制體系框架及制度體系的完善，也需要結合各地實際進行相關的政策設計。通過政策設計，特別是權威性政策工具、激勵性政策工具、能力性政策工具等的混合使用，實現激發企業參與現代學徒制熱情、規范企業學徒培養流程、提升企業開展學徒培養能力的目標。

1.企業參與現代學徒制的政策激勵

激勵工具包括那些依賴切實的回報去誘導順從或鼓勵利用。它假定個體是效用最大化的個體，除非他們受到被操作的金錢、自由、生活或者其他切實回報的影響、鼓勵或強制，否則不會去積極地采取政策相關行動。激勵包括誘導、獎勵、收費等幾個子類型[7]，我國企業參與現代學徒制的政策激勵，一是可以通過資金補助、資金獎勵、稅收優惠等方式積極分擔企業培訓成本;二是在企業、職業學校及公共實訓基地間合理分配培訓任務，降低企業培訓成本和壓力;三是通過實習保險制度、學徒用工規范等制度設計消除企業對學徒安全、學徒管理和未成年學徒用工方面的顧慮[8];四是放開現代學徒制對企業在職員工的戶籍及學習背景等的限制，使企業真正能夠通過現代學徒制進行人力資源開發等。

2.企業參與現代學徒制的政策管制

權威工具是由政府的合法權威支持的聲明，在指定環境下授予許可、禁止或命令，該工具假定它的目標群體由遵守法律和管制的承諾所激勵。[9]在現代學徒制政策領域，權威工具的運用主要體現在政策管制上，如建立強制性的書面協議制度，即明確規定企業、學校、學生（家長）三方必須簽訂具體的學徒培養協議，明確協議的具體內容，如學徒培養目標、內容、方式，報酬額度和支付方式，工傷和意外責任的承擔，解約和違約規定等，并對相關材料實施備查制度。[10]

3.企業參與現代學徒制的政策引導

能力工具指的是提供信息、培訓、教育和資源給那些有能力的個體、群體或機構去決策或開展活動。這些方式假定激勵不一定是問題所在，真正的問題可能是來自決策或采取行動以實現政策目標時缺乏必需的信息、技能或其他必需資源的障礙。[11]正如前文的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認定指標，現代學徒制企業不僅需要具有開展現代學徒制的動力與熱情，具備開展現代學徒制的各種資源，還需具備開展現代學徒制的各種能力，特別是學徒培訓標準制定能力、學徒人才培養方案制定能力、學徒崗位課程設置能力等。只有通過自身的學徒培養能力建設，才能真正強化現代學徒制的企業參與深度。從2017年底開始，全國現代學徒制工作專家指導委員會先后舉辦了6期全國現代學徒制試點工作培訓，其中體現出的就是一種能力政策工具，通過對現代學徒制文件解讀、理論與政策的講解、典型案例的分享與點評，有利于職業院校與企業提升開展現代學徒制的能力。未來我們應進一步加大能力性政策工具的設計與使用，為企業提供更多的學習及能力提升機會，使企業有能力與職業院校一道深化學徒制人才培養。

三、結語

隨著我國現代學徒制由項目試點到全面鋪開，企業在學徒培養中的地位與作用越來越重要，企業的充分參與與否已成為現代學徒制實施成敗的關鍵。企業開展現代學徒培養的主動性與能力是影響企業充分參與廣度與深度的兩大因素，以制度設計的視角，通過企業分類制度引導有條件企業向產教融合型企業轉變，提升它們開展現代學徒培養的意識、理念及主動性;通過企業參與制度推動相關企業加強各項培訓能力建設，提升產教融合型企業開展學徒培養所應具備的能力，推動企業與學校一道開展學徒制標準和具體培養計劃的制訂、培訓活動的實施、學徒的考核評估等，通過厚植企業承擔職業教育責任的社會環境，推動職業院校和行業企業形成命運共同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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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廣東省教育廳，廣東省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廣東省財政廳，廣東省人力資源社會保障廳.關于大力開展職業教育現代學徒制試點工作的實施意見（粵教高〔2016〕1號）[Z].2016-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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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房風文.現代學徒制下教育型企業的設置探析[J].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16（21）：4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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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11]吳合文.高等教育政策工具分析[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集團，2011：73，64，77.

（責任編輯 鐘嘉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