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夸夸群”就是“圍獵群”

潘岳

最近網(wǎng)上冒出了“夸夸群”。在這種群里，無論你說什么，都會被人圍起來夸獎一番。其實“夸夸群”也不算特別新奇的存在，歷史上的“夸夸群”多了去了。

在我國古代，就專門有人以夸人為職業(yè)。這個群體，讀了些書，有些學問，但科舉不順，又不想勤勞致富，就到權(quán)貴富豪家里，幫閑湊趣，打秋風，充串客，以閑情逸趣取悅豪門，給金主臉上貼金。這種人的稱呼很有趣，叫“篾片”。

篾片倒不是一個終身職業(yè)，那有以“夸夸群”為終身職業(yè)的么？有的！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太監(jiān)，尤其是明朝的太監(jiān)。

明朝皇帝和大臣的關(guān)系普遍比較緊張，往往一言不合，誰也不肯妥協(xié)。皇帝最頭疼的是那種“言官”，官職不高，啥都愛管，甚至要管皇帝的私生活。皇帝多窩火啊，所以回到后宮，太監(jiān)們湊上來，想方設(shè)法、變著法子哄皇帝開心，比如明武宗朱厚照時期的太監(jiān)劉瑾，就是“夸夸群”當仁不讓的“群主”。

朱厚照以貪玩著稱，為討他歡心，劉瑾今天獻一頭鷹，明天排練一場歌舞，皇帝可喜歡他了。光劉瑾一個還不夠，以他為首，聚集了“八虎”，成天哄著朱厚照玩耍，最終讓他娛樂至死，享年31歲。

唐朝武則天年代，有個叫楊再思的宰相，是個政壇“不倒翁”，史書這么評價他：“為人佞而智。”一個不顧羞恥、整天忙著吹捧人的家伙，如果再有高智商加持，那真是在夸夸的路上如脫韁之馬，無人能擋。

楊再思“夸人”的能力有多強？且看一例，武則天晚年寵幸面首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作為宰相的楊再思，如蒼蠅叮腐肉一般湊在這倆面首身邊。張昌宗以美貌著稱，時人都稱他面似蓮花，楊再思卻道：“不是六郎（張昌宗小名）似蓮花，而是蓮花似六郎才對。”

但論拍馬屁的功夫，楊再思絕不是空前絕后的人。在這項業(yè)務(wù)追求上，沒有最高，只有更高。

一個經(jīng)典故事是：宋徽宗聽說龍虎山第三十代張?zhí)鞄熀莒`驗，就召他來京城，見面便問：“你住在龍虎山，曾見過龍虎否？”張繼先答道：“住在山中，老虎是常見到的。至于龍呢，今天才見到龍顏。”徽宗大喜。眾所周知，宋徽宗身邊有一個規(guī)模龐大的“夸夸群”，他什么肉麻的話沒聽過？但這一句話，還是讓他歡喜不已。張繼先這次見徽宗，年僅13歲，可謂拍馬不在年高，少年也是此間英豪。

北宋有個叫丁謂的人，那真是聰明絕頂，不僅作得一手好詩文，而且能力突出，擅長處理疑難雜癥，給后世留下了“丁謂造宮”的典故。但這么一個又聰明又能干的人，在歷史上的口碑卻很差。

丁謂拍馬屁的水平是相當高的，宋真宗有一次與貴妃賞花釣魚，釣了半天，一條魚也沒釣到，很是郁悶。丁謂馬上湊過去賦了首詩：“鶯驚鳳輦穿花去，魚畏龍顏上鉤遲。”宋真宗頓時開心了。但丁謂的壞名聲，遠不僅僅來自曲意奉承──他貪污受賄，勾結(jié)太監(jiān)，陷害忠良，干了一堆壞事。

名臣寇準跟丁謂一度是好朋友，當時寇準當宰相，丁謂為副。一次宴會，眾人十分盡興，寇準蓄了把大胡子，喝湯時，灑了些在胡子上，丁謂趕緊上去，給寇準的胡子做清潔工作。兩個男人這樣，是挺肉麻的，不過這是拍上司馬屁嘛。可偏偏寇準是個耿直人，不買賬，呵斥丁謂：“一個副宰相，給上司溜須，成何體統(tǒng)？”“溜須拍馬”的“溜須”，就是來源于此。

毫無疑問，古代的“夸夸群”危害性是很大的，最廣為人知的是“傷仲永”。一個神童，被各種夸，他的父親是個豬腦子，不讓兒子讀書，帶著他到處求夸，順便蹭頓飯，得幾串賞錢。結(jié)果，神童長大后，“泯然眾人矣”。

這就是“捧殺”。歷史上死于“捧殺”的人很多，比如關(guān)羽，劉備夸他，曹操夸他，孫權(quán)也夸他……夸得他最后走了麥城。

“捧殺”一詞出自《風俗通》：“長吏馬肥，觀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馳驅(qū)不已，至于死。”旁邊鼓掌的，其實就是殺馬之人。

比如元順帝，元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十分寵信一個叫哈麻的官員。哈麻見順帝喜歡什么，就說什么做什么，順帝不喜歡的東西，他絕對不說不做。他見順帝喜歡玩“雙陸游戲”（對弈），便馬上去苦學，成為此中高手，每日在內(nèi)殿陪順帝弈玩。各種陪玩，結(jié)果可想而知：當時天下糜爛不堪，皇帝高興了，元朝最終亡了。

導(dǎo)致赫赫大唐從盛到衰的安祿山，也是蜜糖嘴里藏著獠牙的大奸大惡之輩。史料稱安祿山“嗜欲”，手段狡詐，善于諂媚逢迎，為了取悅楊貴妃，他一個肥碩胖子居然裝作嬰兒，叫楊貴妃“娘”。“安史之亂”爆發(fā)后，天下人才知道他這般心計何等可怕！

袁世凱喜歡看日本人辦的漢文報刊《順天日報》，天天在上面看到擁護他當皇帝的消息，全國人民，無論官吏士紳，還是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情緒飽滿、熱淚盈眶地訴說袁大總統(tǒng)變成袁大皇帝的種種好處。袁世凱那個開心啊。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看到傭人包油條（一說包蠶豆）的另一張《順天日報》，才發(fā)現(xiàn)除了報頭和日期是一樣的，其他的內(nèi)容跟他看的那張都不一樣——原來，是袁大公子袁克定為了當太子，串通一幫人辦了一張假的《順天日報》，在上面各種夸，而讀者只有一個人：袁世凱。

歷史是很好的教材，在今天，領(lǐng)導(dǎo)干部防范被利益集團“圍獵”很關(guān)鍵。君不見，貪官落馬，總會懺悔交友不慎，身邊一群人圍著各種夸，結(jié)果自己掉進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