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迎雪

父親是個戲迷。
看電視他喜歡看戲曲頻道,這個臺唱完了換到另一個臺,換來換去都離不開戲。聽說哪兒有戲曲演出,不管多遠,父親都要背個馬扎趕去聽戲。每天下樓鍛煉身體,他手里總拿個唱戲機,走到哪兒唱哪兒。往往,他邊聽戲邊愜意地跟著唱上兩句,那唱腔有板有眼,一聽就是個老戲迷。
自打前年開始,父親又有了一個新的聽戲地點。每天吃過晚飯,他就拿著唱戲機,坐到小區超市門口,把唱戲機放到一個紙箱上,坐在馬扎上聽戲。每次我去超市買菜,總能遇見他。
漸漸地,我發現父親雖然坐在超市門口聽戲,可心思并未全在聽戲上。他一邊聽戲,一邊看著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好像在等待著什么。有時,等我從超市出來,父親身邊已經坐了好幾個老伙伴。唱戲機在“哇哇”地響著,他們坐在那里談天說地。看來父親剛才是在等他的老伙伴啊。
有天傍晚落起了雨,小區里行人稀少。我去超市買東西,老遠就聽到戲曲聲聲。這回唱的是曲劇《白奶奶醉酒》,“我說東他對西,不知是真是假的......”我心想,肯定是父親又在門口聽戲了。果然,還沒到超市門口,就看見了父親的身影。也許是下雨的原因,老伙伴們今天都沒來。只見他正跟超市門口的服務生說話:“姑娘,把我的‘戲臺’拿來。”那服務生笑了,轉身遞過來一個紙箱。父親把唱戲機放到紙箱上,坐在馬扎上開始聽戲。
我說:“爸,這天不好,你早點回家吧。”
父親跟著戲曲節奏用手在膝蓋上打著拍子,說:“這下雨天聽戲才有味道。”
戲迷的境界我不懂,我嘆口氣,轉身回家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我就懂了父親,天天盼望父親能在超市門口聽戲。
事情的起因是父親因胃病住院后,經化驗確診為胃部惡性腫瘤。那段時間我覺著自己的天空坍塌了。
很快,父親做了手術,并做了后續化療。在疾病和化療藥物的摧殘下,父親變得骨瘦如柴,曾經最喜歡的戲曲也沒有心情聽了。
每當我拖著疲累的身體從醫院回來,經過超市門口,我總會不自覺地站在那里發呆,耳邊響起純樸優美的戲曲聲,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那些地方戲曲如今想來是那樣醇厚動聽,回味悠長。我多么希望父親還能健健康康地坐在這里聽戲啊。
幸運的是父親的手術比較成功,半年后,他的身體慢慢恢復,又能拿著唱戲機坐在超市門口聽戲了,也有閑情和他的老伙伴們說家常了。
父親不知道的是,有天黃昏,當我遠遠看見他坐在那里聽戲時,那一刻,我幸福的淚水悄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