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類影視作品的類型厘定與觀念辨析

摘 要：幻想類影視作品類型多樣，厘清幻想類影視作品的基本類型是提升幻想類影視作品的藝術質量、整合幻想題材影視的創作力量的基本前提。本文旨在從幻想類影視作品的“真實性”與“虛幻性”的相悖相生入手辨析幻想亞類型間之間的差異，厘清幻想類影視作品的概念、類型和觀念。

關鍵詞：幻想；奇幻；科幻；真實；虛幻

近年來，幻想題材成為各國影視熱門選材，也是各國影視作品輸出的重點題材。幻想題材的流行催生了魔幻、仙俠、玄幻、奇幻、科幻等一些系列亞類型概念讓人眼花繚亂。為梳理幻想類影視作品的發展脈絡，明確幻想概念的內涵和外延，探尋中國幻想影視的發展出路，厘清幻想相關的亞類型概念勢在必行。

1 幻想邏輯：科幻與奇幻之辨

奇幻與科幻通常被視為幻想題材的兩大類型。長久以來，此兩種的類型的劃分依據是邏輯基礎的客觀與否，所謂基于科學邏輯建構的科幻故事的特殊性常常被著重強調。“科幻片以科學原理和事實為情節基礎，以科學理性為邏輯基礎……奇幻片（Fantasy Film）則沒有科學理性的支撐，表現的是純粹以磅礴豐富的想象力創造的幻想故事……”[1]奇幻作品概念模糊、種類龐雜，科幻則憑借著其鮮明的特質迅速在文學及影視領域成為一種流行“類型”，而“科幻”體裁的獨立則進一步助力了太空旅行、星際戰爭等科幻亞類型的生成。科幻概念與科幻亞類型相輔相成，互為印證，共同坐實了科幻題材的獨特性。

“科幻”有“科”亦有“幻”，在幻想作品中，科學性特征使之與眾不同，幻想性特征則使之“泯然眾人”——科幻包含的所謂的未來的可能性在“真實性”面前不堪一擊，幻想性終究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科幻”與“奇幻”的界限。事實上，科、玄思維的交融共生乃是幻想作品中的普遍現象。英國作家瑪麗·雪萊創作的《弗蘭肯斯坦》是科幻界公認的世界上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科幻小說，卻也有仍有宗教思維的殘存，“主人公弗蘭肯斯坦因為侵犯了‘上帝創造生命的特權而充滿負罪感。”[2]從1818年到2018年，自誕生之日起科幻已經走過了兩百年的漫漫歲月，宗教思維卻始終如影隨形的存續其間。《地球停轉日》《超人》《黑客帝國》等科幻電影中的主人公被一些學者解讀為耶穌·基督的化身[3]，改編自星云獎作品《遺落的南境》的科幻電影《湮滅》有鮮明的克蘇魯神話風格，宗教中的“啟示錄”與“末世”概念是科幻電影的常見主題。

科幻作品中的科學觀念充滿不確定性，甚至常常伴有神秘色彩，因而科幻邏輯與奇幻邏輯水乳交融，難以劃清界限。但是，科幻既然能夠從幻想大類中分離出來，自然有其立身之本，用自然觀解釋超現實情節是科幻作品的本質特點，也是科幻作者的創作自覺。簡言之，科幻與奇幻的區別實質在于闡釋角度的不同。正如鄭軍在提及代達羅斯的傳奇故事時所言，如果將銅人視為工匠制造的純物質機器，那就是科幻。如果將其看作神用魔法的制造物，那它就是奇幻故事。[4]

2 幻想世界：架空與寫實之別

為深入研究幻想類影視作品及其真實感與幻想性，探索幻想類型劃分的其他依據是必要前提。劉藩認為存在兩種奇幻片類型，一種是架空幻想片，指架構“第二世界”的奇幻片；另一種是寫實奇幻片，指“在日常世界中加入奇幻元素的奇幻片。”[5]該文對寫實奇幻片的界定不夠清晰，也未探討“科幻”類作品，但此種分類方式的有其合理之處。下文將沿此思路重新明確架空幻想片和寫實幻想片的概念。

2.1 架空幻想片

人類世界之外的世界，包括地球之外的其他空間，常規公元紀年之外的時空都可以被視為“第二世界”。“第二世界”在寫實奇幻片中不是必然存在卻是普遍存在，架空幻想片與寫實奇幻片的區別在于“第二世界”與第一世界之間的主次關系。所謂架空，指凌空而起，虛浮不實，缺乏實際依據和現實根基。架空幻想片是指擱置了第一世界，而在現實世界之外搭建“第二世界”并以“第二世界”為主要描述對象的奇幻片。在架空幻想片中，第一世界大多作為若隱若現的背景存在。

依據第一世界的隱現程度，可探析架空幻想片中的“第二世界”三種存在形式：一是幾乎脫離于現實之外的第二世界，比如《指環王》搭建的異世界；二是僅憑某種“通道”與現實世界建立微弱聯系的異世界，比如《哈利·波特》系列電影搭建的異世界；三是與現實世界并存，處在于現實生活中的異世界，比如《暮光之城》搭建的異世界[6]。這種劃分方式適用于所有奇幻片，包括科幻片在內——雖然“科幻世界”本就寓意著現實世界本身，空間與時間的位移卻使之不同于現實世界。既然以“第二世界”為主要描寫對象，架空幻想片往往需要構建起一個與現實世界遵循著不同的運行規則卻又邏輯嚴密、自律自洽的幻想世界。

2.2 寫實幻想片

與架空幻想片相對，寫實幻想片以第一世界為主要描繪對象，較少描述“第二世界”或者不設立“第二世界”，較為單一的異元素的存在是寫實幻想片之幻想性的主要標志。突然到來的異元素打破了現實世界中人類生活的和平寧靜是寫實幻想片的基本套路，異元素與人類之間從沖突到和解的過程構成了寫實幻想片的主要情節。

依據“第二世界”的存在與否可將寫實幻想片分為兩大類：降臨型寫實幻想片和突變型寫實幻想片。降臨型寫實幻想片中，來自“第二世界”的異元素突然降臨于第一世界改變了第一世界中人類的生活，比如科幻網劇《同學兩億歲》、奇幻喜劇《重返二十歲》。突變型奇幻片是指突然出現的異元素是由第一世界中人類不恰當行徑帶來的后果，比如科幻電影《狂暴巨獸》。寫實幻想片以人類世界為主要故事情境，對于“第二世界”的完整程度的要求較低。寫實幻想片中，故事所處時空情境是寫實的，人類對于時空情境的不適不在于時空情境本身的“虛幻”而在于異元素帶來的突變。

3 幻想觀念：真實與虛幻之間

無論是將科幻從奇幻中分離的嘗試，還是將幻想類影視作品劃分為架空幻想片和寫實幻想片的努力，其本質都關涉到“幻想”觀念的一個核心問題——真實與虛幻的關系問題。科幻類型的確立重要目的之一是以科學性、未來性為由為部分幻想作品“祛魅”以突顯其真實性。而架空幻想片、寫實幻想片兩大類型的生成也是為了更好的探討幻想故事中“第二世界”與第一世界之間的關系。

3.1 祛魅的虛幻

“超自然”、“不可能”是幻想故事與生俱來的標簽，但當代幻想故事絕不同于遠古神話傳說。整體而言，現代幻想故事的虛幻性是“祛魅的”。從形式層面上講，幻想電影最初的產生源于影視技術的發展——“停機再拍”的技巧造成了貴婦人突然失蹤的錯覺。倪祥保教授認為，“奇幻電影的起源，應該是早期的特技影片”[7]，喬治·梅里愛是電影特技的鼻祖。以《月球旅行記》為代表的早期科幻電影亦是以展示新穎的登月方式及奇特的月球景觀而非故事情節本身為重點。自幻想電影誕生之日起，影視特技催生的奇觀畫面從來就是幻想類影視作品的主要賣點。

從內容層面講，在扎實的影視技術之上故事的重要性突顯，深入故事情節和精神內核之中的虛幻成為了成為創作者關注的重點。古老的神話傳說、宗教故事被引入幻想故事，“新神話主義”成為了幻想作品，尤其是奇幻作品的新的標簽。“在原始人看來，現實世界在神話世界中生成的，沒有神話世界就沒有現實世界。”[8]而在現代奇幻與科幻作品中，“神性”的光環逐漸褪去。即便是在充滿傳統元素的中國仙俠劇中，“女媧”也已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造物主的光環。

從動力層面講，幻想世界服務于現實世界，之所以現代藝術家之所以創作奇幻故事是為了提煉現實社會中的典型現象和突出問題。鄭軍認為，在科學時代，生產力的巨變對人性產生的影響是傳統文藝根本無法表現的，而科幻是目前唯一關注這個命題的文藝類型[9]。某種意義上說，幻想世界的構建有鮮明的指向性和強烈的目的性，創作者從某個精準度的視角借用幻想的形式重塑人類形象、重構故事情境是為了解決在現實化情境中難以直接顯現的預設問題。

3.2 詩性的真實

對于幻想故事的“虛幻性”的探索終究還是會將人們的視線引向幻想故事的“真實性”。導致這種結果的原因首先在于虛幻與真實的密不可分，原本它們就是幻想故事的一體兩面；其次，正如前文所說，幻想的根本動力源于現實世界的具體問題，幻想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映射現實世界才是幻想故事的終極方向。

在奇幻作品中，幻想性是其立身之本，真實性卻也是不可或缺的。“用魔幻的藝術表達不露聲色地折射現實，是所有成功的幻想敘事的共同特征。”[10]奇幻文學的關鍵是在超自然存在于現實法則之間形成的張力。在寫實幻想片中，“幻想與真實”以激勵與被激勵的關系存在。寫實幻想片以模仿的方式反映現實世界，用輕巧的奇幻元素作為觸發點激發偶然事件的產生與發展。事件的過程通常是漫長坎坷且充滿奇幻色彩的，事件的結果卻往往是積極的、寫實的。寫實幻想作品中的現實世界與虛幻世界大都由單一的個體代言，其情節進程是由人物性格變化驅動的。

在奇幻意味更為濃厚的架空幻想片中，“幻想與真實”是以隱喻與被隱喻的關系存在，喻體壓過了本體的風頭，真實世界的日常面貌在其間埋藏的更深。架空幻想片的情節進程是由環境變化驅動的，幻想元素不再是短暫的存續，“第二世界”的存在使得第一世界的本體遭遇了根本性質疑。不得不承認，相對于寫實架空片，反映現實世界、折射現實世界對于架空奇幻片更難。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架空幻想片具有更高的表達自由，更能展現富有創造力的戲劇沖突。

總而言之，無論是“幻想”觀念的界定還是幻想類型的劃分，成也于“真實”與“虛幻”的相悖相生，敗也于“真實”與“虛幻”的相悖相生。而幻想作品深度所在亦取決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的斷裂與縫合，真知與哲理在常常在激烈的碰撞中顯現。

參考文獻

[1]劉藩.中國奇幻片的創新路徑[J].電影藝術，2016（03）.

[2]鄭軍[編著].世界科幻文學簡史[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1年.P042.

[3]劉智.好萊塢科幻電影中的基督原型[J].當代電影，2007（01）.

[4]鄭軍[編著].世界科幻文學簡史[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1年.P019.

[5]劉藩.中國奇幻片的創新路徑[J].電影藝術，2016（03）.

[6]劉藩.中國奇幻片的創新路徑[J].電影藝術，2016（03）.

[7]倪祥保.奇幻電影起源發展及命名合理性[J].江蘇社會科學，2017（01）.

[8]郭星.超越“現實”——當代奇幻文學的認識論意義[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9（07）.

[9]鄭軍[編著].世界科幻文學簡史[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1年.P011.

[10]張江，饒曙光，張德祥等.魔幻敘事也有價值內涵[N].人民日報，2016（07）.

作者簡介

高云，中國傳媒大學16級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