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嚴歌苓文學作品對女性人物形象的塑造

宋育卓

摘要：嚴歌苓是一位多產且備受關注的華人作家，她的文學作品不僅具有縝密的構思，而且具有鮮明的人物形象。通過對女性人物形象的塑造，嚴歌苓的文學作品表現出了對女性的理解與同情，同時也引導讀者對女性命運進行關注、對女性之美進行思考。本文在對嚴歌苓文學作品中的女性人物群像做出分析與論述的基礎上，對嚴歌苓筆下女性人物形象的審美價值進行了研究與探討。

關鍵詞：嚴歌苓;女性人物形象;人物群像;女性觀

doi：10.16083/j.cnki.1671-1580.2019.07.037

中圖分類號：1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580（2019）07-0157-04

一、嚴歌苓文學作品中女性人物群像

（一）愛情專一的女性形象

在嚴歌苓所創作的文學作品中，愛情是極其重要的主題之一。嚴歌苓筆下的愛情具有鮮明的特點，即很少出現長相廝守的愛情，而多是單相思且甘愿付出的愛情模式。這種愛情模式的產生原因，與女主人公所處的社會環境、家庭環境具有緊密的關系，如政治帶來的壓力、家庭成員不同的意愿等。正因為如此，嚴歌苓的文學作品會將更多的筆墨用于呈現女性的等待、付出、包容以及無奈。顯然，這種愛情模式中的女性人物所經歷的愛情具有悲劇色彩，而這種悲劇色彩也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嚴歌苓文學作品中女性人物的生動性與鮮活性。這種女性形象包括《陸犯焉識》中的女主人公馮婉喻以及《一個女人的史詩》中的女主人公田蘇菲等。

從《陸犯焉識》中的女主人公馮婉喻來看，對陸焉識的等待占據了馮婉喻的大半個人生。在她看來，陸焉識聰明且博學，這在她十歲時就有所耳聞。雖然馮婉喻深受傳統的保守思想影響，但她第一次真正見到陸焉識時，就對陸焉識產生了深深的迷戀。而反觀陸焉識對馮婉喻的態度，雖然馮婉喻也是一個美人，但是二人初次見面時陸焉識卻沒有看她一眼，因為陸焉識認為自身與馮婉喻之間并不存在愛情，這種沒有愛情的婚姻也自然不是他所期待的。在二人的關系中，馮婉喻處于較為被動的地位，她在家庭生活中表現出了順從與謙和，甚至對陸焉識百般討好。陸焉識被關入獄，馮婉喻不僅經常去看望，而且在看望陸焉識時總會將自身打扮一番，她希望能夠讓陸焉識看到自身漂亮、美好的一面。為了能夠避免陸焉識被判死刑，馮婉喻不惜出賣自己的肉體。終于，陸焉識被釋放，但此時的馮婉喻卻已經失憶，忘記了陸焉識，當然，馮婉喻沒有忘記陸焉識的名字以及二人之間的通信，并且仍舊在堅持等待著陸焉識的歸來。由此可見，在嚴歌苓的筆下，馮婉喻是一個始終等待所愛之人的女性，而當所等待之人真正回到她身邊時，她沉睡的記憶卻難以喚醒，這也展現出了馮婉喻人生所具有的悲劇性。

從《一個女人的史詩》中的女主人公田蘇菲來看，田蘇菲與馮婉喻具有相似的特點，即不吝表現自身炙熱的愛并無怨無悔地付出。少女時期的田蘇菲不諳世事，在她參加革命之后，她的這些特點使她得到旅長的關注與愛慕。然而，真正吸引田蘇菲的則是兼具風度、學識與才華的政治干事歐陽萸，于是，田蘇菲想方設法地接近歐陽萸，甚至做出了當時社會背景下會備受爭議的事情，即未婚先育。然而，在歐陽萸看來，田蘇菲太過于世俗，即便是在奉子成婚之后，歐陽萸也并沒有真正愛上田蘇菲。顯然，與《陸犯焉識》中的女主人公馮婉喻一樣，田蘇菲在愛情中也處于十分被動的地位。為了能夠得到歐陽萸關注，她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但最終事與愿違。甚至田蘇菲的女兒都質疑田蘇菲與歐陽萸的愛情，“媽媽你愛得太笨了”一句話展現出了田蘇菲在愛情中的辛酸。在政治運動中，清高且憤世嫉俗的歐陽萸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在此背景下，田蘇菲承擔起了家庭重任，雖然有人勸導田蘇菲離開這個不愛她的人，但田蘇菲不僅沒有聽從這些建議，反而在繁重的生活重壓下表現出了樂觀且持家的品質。直到歐陽萸查出癌癥，歐陽萸才真正正視了田蘇菲對自身炙熱的情感與付出。

在文學創作中，傳統社會文化對文學創作者產生著深刻影響。從我國傳統社會文化對嚴歌苓文學作品的影響來看，在男性主導的封建社會中，女性具有較低的社會地位且從屬于男性，這決定了女性在愛情中也處于較為被動的地位，這種思想和現象在嚴歌苓文學作品中得到了較多的表現。無論是馮婉喻還是田蘇菲，她們都敢于表達自己的愛意并愿意為愛情付出，這是傳統女性所不具備的品質，然而，她們在與所愛之人相處的過程中，大部分時間都處于被動的地位，這體現出了傳統社會文化對嚴歌苓文學作品中男女雙方關系設定產生的影響。當然，馮婉喻以及田蘇菲選擇的都是十分純粹的愛情，并沒有受到金錢、門第等因素的干擾，這也體現出了這些女.性遵從內心以及她們的女性主義意識。

（二）寬容博愛的女性形象

在嚴歌苓創作的文學作品中，馮婉喻與田蘇菲等女性人物形象雖然敢于表達自己的愛并甘愿付出，但是這種愛僅僅是針對自身的愛人而言，這些女性人物形象之外，嚴歌苓筆下還有一類具有博愛并且對待世界充滿憐憫的女性人物，她們對他人甚至仇人都會持有寬容態度，而自身則往往承受著苦難，在艱難的生存環境中，她們敢于面對一切，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去滋養他人。顯然，寬容與博愛都是珍貴、難得的優秀品質，《小姨多鶴》中的竹內多鶴、《床畔》中的萬紅等，都具有這樣的優秀品質。

從《小姨多鶴》中的竹內多鶴來看，竹內多鶴是一位日本孤女，她目睹了太多的苦難，如崎戶村村民集體自殺以及大量日本人的血淚逃亡。一些弱者為了不拖累他人而選擇投河自殺，一些強者為了不被拖累而殺死弱者。善良的竹內多鶴救下了久美，但是卻也沒有能力救下更多的人，而對久美的救助，則完全是出自竹內多鶴的本能與本性，這種行為也讓竹內多鶴所具有的人性光輝得到了彰顯。之后，竹內多鶴被張儉用極少的錢買走，張儉的目的是希望竹內多鶴能夠為自己傳宗接代。由于小環的存在，竹內多鶴的親生孩子不能稱呼她為母親，而只能稱之為小姨。對于張儉而言，竹內多鶴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而也正是由于她在張家的地位十分尷尬，張儉決定將其拋棄。當竹內多鶴再次回到張家，她發現兒子的成長并不十分需要她，她因此陷入了崩潰與絕望，只有自身所具有的母性成為了她依舊選擇活著的支撐。嚴歌苓筆下的這一女性人物形象人生充滿了苦難，她目睹了家園被毀、親人離世，她來到中國卻因為身份而不被認同，她進人張家卻具有尷尬的家庭地位，甚至自己的子女都看不起她。即便如此，身處孤獨境地的竹內多鶴仍舊愛自己的子女并為家庭付出了一切，她經歷苦難、直面苦難、理解困難，她具有悲天憫人的博愛情懷且包容著不理解自己甚至傷害自己的人，這種博愛超越了國界的限制，同時也讓這一女性人物形象更為飽滿與鮮明。

從《床畔》中的萬紅來看，萬紅作為一名護士，不僅具有較高的專業水平與職業道德，而且也具有悲天憫人的情懷。萬紅的這些特點，讓她成為了英雄張谷雨的專職護士。張谷雨因為開展排除啞炮工作而成為了植物人，而萬紅在照看張谷雨的過程中認為張谷雨具有思想、情感以及直覺，他僅僅是不能向正常人一樣表達自身的想法以及與他人開展交流。在這種認知下，萬紅對張谷雨細心照料，甚至因為外界的非議而放棄了自身的愛情，她的善良、獨立以及博愛令無數讀者動容。隨著時間的流逝，普通人逐漸忘卻了張谷雨，張谷雨的妻子與他人同居生活，甚至張谷雨的兒子也不愿意來看張谷雨，相對于其他人對待英雄張谷雨的態度而言，萬紅所具有的博愛情懷更是顯得難能可貴。嚴歌苓通過塑造萬紅這一女性形象，呈現出了世間冷暖，也彰顯出了人性光輝。

在嚴歌苓的筆下，竹內多鶴和萬紅等女性人物形象雖然柔弱但是卻令人敬佩，這種敬佩源自于她們最本真的善良、博愛與寬容。當然，在嚴歌苓的文學作品中，具有這些精神與品質并不僅僅是竹內多鶴與萬紅，如在《金陵十三釵》中，雖然十三位女主人公身份“卑賤”，但是卻敢于犧牲自己來拯救一些素不相識的人，她們的挺身而出展現出了人性光輝，同時也促使女性精神成為了嚴歌苓文學作品中的重要主題。

（三）自尊自強的女性形象

在嚴歌苓所創作的文學作品中，無論是馮婉喻、田蘇菲等對愛情專一的女性還是竹內多鶴、萬紅等具有博愛精神的女性形象，都展現出了可貴的品質，然而，這些女性雖然能夠面對困難、承擔困難，卻沒有能夠與命運開展有力的抗爭，也沒有能夠對自身出路進行探索，這導致了她們的人生呈現出了一定的悲劇性。在這些女性形象之外，嚴歌苓文學作品中還有一類女性形象，她們自尊自強、自愛勇敢，面對命運不僅表現出堅強、充滿活力的特征，而且敢于抗爭。相對而言，這類女性形象所具有的女性主義意識更為成熟。如《天浴》中的許文秀、《也是亞當，也是夏娃》中的伊娃等都屬于這類女性。

從《天浴》中的許文秀來看，許文秀是一個知識青年，在下鄉運動中，許文秀相應號召、懷著夢想進入大草原，然而，大草原的生活條件給了許文秀當頭一棒，熾熱的夢想火花被現實的冰冷撲滅。讓許文秀感到孤獨和無助的是，她的朋友都陸續以各種方式回城。直到一個供銷員告訴許文秀自己能夠為許文秀打通門路并送許文秀回城，許文秀輕信謊言并失去了清白之軀。之后，謊言接踵而至，有人事處的、有場黨委的，而許文秀始終保留著回城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出賣自身的身體。當然，許文秀的行為難以得到外界的認可，她在墮胎手術中被護士稱為“破鞋”，甚至被張三羞辱。外界冷嘲熱諷，沒有人給予許文秀一絲同情。最終沒有能夠回城的許文秀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在嚴歌苓的這部作品中，許文秀的心靈始終純凈，她在精神層面保持著自愛與自尊，而嚴歌苓將這部作品命名為《天浴》，也具有隱喻色彩，即許文秀希望通過擦洗自己來洗掉恥辱，這種行為是對冷漠世界的抗爭，雖然這種抗爭無力，但是卻是許文秀保持自身內心純潔的唯一途徑。命運的不公與種種磨難，導致許文秀的命運抗爭之路走人“死胡同”，而離開人世則是她進行的最后抗爭，至此，“天浴”能夠讓她的心靈獲得寧靜。

《也是亞當，也是夏娃》中的伊娃與《小姨多鶴》中的竹內多鶴具有相似的經歷，即被作為代孕工具。在這部文學作品中，由于男主人公亞當是同性戀，而他想繼承家產則需要傳宗接代，他要選擇的代孕者需要具有良好的外貌與生活習慣，而伊娃正好符合這一條件。伊娃是中國女性并且具有中國女性所具有的良好品質，她不僅美麗善良，而且沒有不良生活嗜好。在伊娃生下孩子之后，伊娃希望自主撫養女兒但是沒有如愿。直到孩子生病，伊娃選擇放棄自己已經擁有的美滿婚姻而對孩子進行悉心照料。顯然，伊娃在決定代孕時面臨著經濟窘境，但是她仍舊自愛、自尊以及自強。她選擇了代孕卻不想被他人議論，她以男朋友身份介紹亞當并展現自身的“幸福生活”，她努力不讓亞當蔑視自己，由此可見，在伊娃的精神世界中，她始終保持勇敢與尊嚴。

通過對許文秀和伊娃這兩個人物形象的分析可以看出，在嚴歌苓的文學作品中，女性的自愛、自尊以及自強多表現在精神層面，她們所開展的抗爭或許不能取得預期的效果，但是抗爭過程卻展現出了她們的不甘與勇氣。與此同時，在嚴歌苓的文學作品中，嚴歌苓通過展現女性人物的困苦遭遇以及內心世界，表現出了對女性的理解與同情，而這種理解與同情不僅來自于嚴歌苓所具有的女性生存體驗，而且也來自于嚴歌苓對女性命運的關注與觀察，而也正是因為嚴歌苓文學作品表達出了對女性的理解與同情，才促使嚴歌苓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呈現出了打動人心的特質。

二、嚴歌苓筆下女性人物形象的審美價值

嚴歌苓文學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形象具有鮮明的特點，即這些女性多處于邊緣化狀態，她們在特定的歷史時代、社會背景中生活與生存，她們選擇寬容善待一切或者尋找自我救贖。這種鮮明特點決定了嚴歌苓文學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形象也呈現出了獨特的審美價值。具體而言，嚴歌苓文學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審美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嚴歌苓通過塑造這些女性人物形象來反映社會、展現社會價值觀。雖然嚴歌苓文學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形象往往具有悲劇性，但是在她們的人生中卻展現出了堅韌，也展現出了具有個性化特點的社會價值觀和社會認知觀，相對于普通的社會大眾而言，經歷苦難的女性更能夠對社會進行冷眼旁觀并分辨善惡。如嚴歌苓筆下的王葡萄是典型的傳統女性，她在大是大非的選擇中展現出了自私，在思想教育中展現出了愚鈍。然而，當她尊重的人被批判，她卻依舊選擇救助他們，這種行為無異于與特定年代主流社會思想進行抗爭。在嚴歌苓的文學作品中，嚴歌苓并沒有對女性人物所作出的種種選擇進行評判，而是以敘事者視角對女性人物經歷進行呈現，在這種人物塑造方式下，女性人物形象所具有的社會認知觀與社會價值觀能夠更好地引發讀者反思。

其次，嚴歌苓在女性人物塑造過程中展現出了人文主義精神，這能夠促使讀者對“人”進行更多的關注與理解。嚴歌苓文學作品中女性人物形象所具有的人文主義精神主要體現為關注人的尊嚴、強調自由平等、重視實現自身價值等，這些思想在女性意識覺醒的女性人物形象中具有更多的體現。如在對許文秀和伊娃進行塑造的過程中，讀者能夠顯而易見地看到兩個女性人物所面臨的不公待遇，而在對這兩個人物進行認知與反思的過程中，讀者也能夠看到嚴歌苓反對男權社會為女性帶來的桎梏與束縛，而在對竹內多鶴、萬紅進行塑造的過程中，嚴歌苓則通過展現女性人物身上的優秀品質，引導讀者對自身開展逼問，并以此來促使讀者感受女性人物形象所承載的人文主義精神。嚴歌苓文學作品中女性人物所具有的這種審美特點滲透在文學作品的字里行間，同時也是為讀者心靈帶來震撼的精神內核，在此基礎上，女性所具有的人性之美能夠得到充分的挖掘，與此同時，嚴歌苓的文學作品也呈現出了更深層次的人文內涵。

三、結語

綜上所述，嚴歌苓文學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形象十分鮮活且各具特色，《陸犯焉識》中的女主人公馮婉喻以及《一個女人的史詩》中的女主人公田蘇菲，《小姨多鶴》中的竹內多鶴與《床畔》中的萬紅，以及《天浴》中的許文秀、《也是亞當，也是夏娃》中的伊娃，這些女性人物共同構成了嚴歌苓筆下的女性人物群像。嚴歌苓文學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多處于邊緣狀態，而通過塑造這些女性人物，嚴歌苓的文學作品對社會以及社會價值觀進行了反映，并對人文主義精神進行了彰顯，這是嚴歌苓文學作品中女性人物形象重要的審美價值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