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韻： 精益求精 美益求美

■特約記者 王歆 馮逸然

王 歆 中央音樂學院院長辦公室主任

馮逸然 中央音樂學院學生

2019年6月27日，年僅20歲的曾韻摘得了第16屆“柴科夫斯基國際音樂大賽”銅管組的桂冠，成為首位榮獲“柴賽”樂器演奏類金獎的中國人。今年，這一已有六十余年歷史的世界范最具權威的音樂賽事之一，首次加入了銅管與木管兩個比賽分組，但與聲樂、鋼琴、小提琴、大提琴等傳統項目不同，圓號專業需要與小號、長號和大號等銅管樂器共場競技，其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年輕的曾韻身上究竟具有著怎樣的優秀品質？是誰伴隨著他一路成長？導師又是如何幫助他突破瓶頸、走出困境的，并最終在高手如林的“柴賽”上拔得頭籌？本文將圍繞這些話題，為大家講述關于圓號青年——曾韻的故事。

一、與圓號結緣

1999年12月，曾韻出生于成都的一個音樂世家，爺爺就會演奏圓號，父親曾杰更是四川交響樂團的職業圓號演奏家。子承父業，學習圓號對于曾韻來說似乎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還在讀幼兒園的時候，一次游戲的間隙，父親把圓號的號嘴遞到了兒子的手中，不曾想小曾韻居然一次就吹出了聲響！父親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7歲起，曾韻開始正式跟隨父親曾杰學習圓號。父親的教育十分嚴格，因為他心里一直有個未曾完成的心愿——早在上個世紀70年代末，年輕的曾杰曾參加過中央音樂學院在西南地區的招生考試。但是由于各種因素的影響，他最終放棄了北上求學的道路，選擇了在四川音樂學院學習。對于這個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夙愿，盼望著兒子可以替他實現。

2011年，在父親的帶著下，曾韻拜訪了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圓號專業的溫泉老師，希望能夠進一步深造。那時的曾韻只是一名小學五年級的學生，初次見面給溫老師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很聰明，基本功比較扎實，但有些過于內向”，溫泉老師回憶道，“在上課的過程中，我突然發現他的眼里噙滿淚水，自己忍住不讓它掉下來”。原來，之前小曾韻一直跟隨父親學習，敏感的他一時竟無法適應溫老師比較嚴格的教學方式。這個場景也成為了日后時常被談起的“趣事”。由于“附小”并不招收圓號專業，溫泉老師建議曾韻“跳級”，直接報考“附中”初一，他居然考上了。

圓號的號嘴較小，輕薄一點的嘴唇比較利于圓號的發音，因此曾韻并不具備先天的優勢。這對于普通的學習雖然并不是問題，而對于想成為專業演奏家的他就是一個必須跨越的坎兒。但是，具有良好領悟能力的他逐漸成為了老師口中具有“靈氣”的孩子。當然，對于學習音樂的孩子來說，具有天賦仍是遠遠不夠的。入學初期，曾韻也是個淘氣貪玩的孩子，但看著師哥師姐勤勉努力的學習態度，他漸漸有了改變。勤于思考、樂于鉆研，對圓號從喜愛到熱愛，直至達到“癡迷”的程度。

二、在“事故”中進步

學習道路上遭遇波折在所難免。2013年的暑假，溫泉老師帶著曾韻第一次踏出國門，赴韓國參加第八屆濟州國際銅管比賽。曾韻旗開得勝，獲得了圓號專業第二名的優異成績。對于年僅13歲的他來說，這個結果還是相當可喜的。但在回國后的匯報演出中，曾韻卻出現了一次“事故”。當天的音樂會共有四首作品，其中包括格里埃爾《圓號協奏曲》和一首四重奏作品。最初的協奏曲演奏得十分順利，但是當側門再次被推開時，從后臺走出來的并不是曾韻，而是他的同學。這位同學對在場的觀眾說：“由于曾韻同學的樂器出現了問題，音樂會到此結束。”這一切都顯得太過突然，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原本計劃登臺的另外三位同學還未露面，演出就這樣被迫終止了。在場的觀眾很多捧著花，露出失落的神情。

在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曾韻和溫老師都有意回避著這件事。直到一個恰當的時機，老師才以對自己“檢討”的方式打破了沉默，同時也對曾韻拋出了一系列尖銳的問題：作為演奏者你有沒有意識到那天的做法過于草率？當你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還未上臺演奏的同學？若真的計劃有變，能不能由你本人親自出來宣布這個決定，而不是讓你的同學替你來講？面對這些提問，曾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溫老師開導他說：“作為演奏者，你需要時時掛念與自己同臺演奏的搭檔和臺下來看演出的聽眾。作為演奏者，當舞臺側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你便沒有了‘退路’。不論出現什么情況，你都應該積極應對，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觀眾。”正是這些看似不美好的“突發事件”，讓曾韻不再僅僅關注自我、僅僅關注演奏的曲目，而是開始思考一位演奏者所肩負的使命責任。

三、“評判”與“自我評判”

最近的一次“瓶頸”出現在這次“柴賽”前夕，眼看著距離比賽還有不到二十天，曾韻卻遲遲難以調整到最佳狀態。溫老師看在眼里，愁在心上，于是把曾韻叫到琴房做“思想工作”。溫老師講的是毛主席專門在嘈雜的鬧市讀書，以磨練自己氣定神閑、專注堅定品質的故事。并告訴曾韻，過多的憂慮只會消耗個人的精力，對演奏本身并無益處，在這個階段，專注于音樂本身則顯得尤為重要。

談話頗見成效，事后曾韻還真的買了一本《毛澤東選集》認真研讀，并主動找老師交流學習心得。曾韻說：“雖然很多內容還不能理解，但確實給予了我很大的啟發。我開始思考人應該如何面對生活中的巨大挑戰，這也讓我有機會跳出當時所處的困境，以第三方的角度看待自己的狀態。這樣一來，自己的焦慮與擔憂也得到了相應的緩解。”

國際大賽是勇者的游戲，參賽者需要面臨心智與體能的雙重考驗，曾韻也不例外。但是由于太過緊張，他居然在決賽前夜忘記了一件普通又相當重要的“小事”——吃飯，這也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他參賽的狀態。“當我在演奏格里埃爾《圓號協奏曲》第一樂章時，一陣莫名的胃痛突然襲來，我感到了明顯的體力不支，這不僅挑戰著我內心的防線。也讓我的演奏也出現了些許問題”，曾韻回憶道。好在已經多次參加過國際賽事的他，及時的調整了自己的演奏狀態，以超強的意志力完成了整場比賽。當演奏完所有曲目后，曾韻并沒有收獲如釋重負的喜悅，相反對自己的表現并不滿意。他無心觀看其他選手的演奏，獨自坐上了開往酒店的巴士。透過掛滿雨滴的車窗望著窗外的街景，他感覺自己像極了電影里落魄的小人物，甚至想到自己會空手而歸。

宣布比賽結果時曾韻幾乎不能相信自己取得了并列第一的成績。他說：“我十分感謝組委會將金獎同時頒發給我和優秀的俄羅斯長號選手阿列克謝·洛比科夫，我感到十分的榮幸。或許組委會認為音樂性應當成為最為重要的評判要素，因而包容了我在演奏時出現的小失誤。這個獎項也一定包含著評委們對我的鼓勵與期待！”正是這種精益求精、美益求美的極高標準始終激勵著曾韻不斷進步，追求著自己的藝術夢想！

回首這些年走過的藝術之路，曾韻說：“我能取得今天這樣的成績絕不是憑我一己之力就能達到的。首先，我非常熱愛圓號，如果沒有這種原動力的驅使，我很難成為現在的自己。其次，我的成長離不開溫泉老師的教導，這不僅僅局限在專業這一個點，也包括幫我健全心智、替我排憂解難的各個方面。我也十分感謝我的父母和家人，雖然他們遠在家鄉不能時刻伴我左右，但他們始終給予我強有力的支持。同時，我想感謝中央音樂學院長期以來對我的培養，學校專業的教學體系與良好的學習氛圍始終滋養著我的藝術夢想。最后，我想若是沒有穩定的社會環境，個人的成績更是無從談起，強大的國家與崇高的民族自豪感勉勵著我不斷奮進，將個人所學回饋社會、回報祖國是我應該做的。作為身處社會中的一個小螺絲釘，沒有哪個人可以獨立生存。獲獎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努力的結果，而是眾多努力匯聚在我身上的一個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