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倫理 道德 國際關系
作者簡介:季慧,國防科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亞太國際關系、中東邊界問題研究。
中圖分類號:D81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8.174
自古以來國際關系領域中就一直滲透著對倫理和道德的思考,但這種思考常是邊緣化的,多數情況下,道德及其它普遍性原則和觀念只屬于理論家們探討的范圍。道德就個人層面而言是風尚、習慣、準則和品行之意,推及國際社會,主要指用以規范國際關系行為的自由、平等、公正、正義等道德要素;倫理是體現共同體道德理性的價值規范與行為準則,進而在國家道德與國家利益的兩難選擇中建構統一兩者的價值坐標。在國際關系領域中圍繞道德、倫理的討論一直存在。正如卡爾所言:“道德在國際關系中的地位是整個國際研究范圍內最難捉摸最難確定的問題。”①因此,我們有必要正確客觀的認識它們在國際關系領域中的作用和價值。
第一,倫理道德問題由來已久,在國際關系領域中正式倡導道德的是美國總統威爾遜,他主張以“道義”與“民主”來安排一戰后世界。二戰后,現實主義學派強調國際關系以權力為核心,倫理道德原則從屬于權力原則,此時倫理因素在國際關系中基本被否定了。20世紀70年代后期,關于倫理道德的討論又逐漸興起,這股熱潮一直延續至今。
關于道德對國際關系的影響存在現實主義與理想主義兩種不同派別,不論是從理想主義的道德至上觀還是從現實主義的“非道德”政治論來看,道德在國際關系領域中存在的客觀性與合理性均毋庸置疑。對于理想主義而言,“倫理”“道德”似乎是其理論中永恒的關鍵詞,理想主義認為人性可以改造,不同國家的利益可以調和,要動員道義的力量、世界輿論的力量來制止侵略、維護和平。因此,要從理想主義的理論中讀出倫理、道德是輕而易舉的。但對于現實主義的倫理道德觀,往往存在著不同程度的誤讀。
現實主義,尤其是經典現實主義主張“非道德”政治論,即認為政治與道德無關,而非主張政治可以采用不道德的手段。他們一般強調政治領域的獨立性,特別是政治對道德的獨立性。“現實主義者認為,沒有任何道德標準對國家具有約束力,烏托邦主義者認為,國家與個人需要遵循同樣的道德義務。”②以下將通過對兩位現實主義代表人物的理論的分析來揭示現實主義的倫理道德觀。
馬基雅維里的理論被稱為是“馬基雅維里式的強權政治論”。他主張權謀不留情,機變不講德,君主只有一種必不可少的“德”,即他必須下定決心無所不用其極,才能爭得強權,保持和擴大權力。人們通常所說的道德,如誠實、慷慨、英勇、憐憫、有同情心等,必須服從于追逐強權。在馬基雅維里看來,這些道德原則是應教導普通百姓遵守的,它們對于君主、國家或政府是沒有約束力的,只需看似擁有這些優秀的品質即可。在馬基雅維里的名作《君主論》中,他似乎總是一面強調君主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一面又時刻提醒君主要表現出樂善好施、慈悲為懷、誠實守信等良好品質。他之所以告誡君主一定要在表面上具有這些品質正是因為人們一般都認可和推崇這些品質,它們有利于君主達到統治目的。在他看來最優的政策當然是即合乎道德原則又能夠達到政治目的,但當兩者不可兼得時,必須有所取舍,因而選擇次優。由此可見,馬基雅維利絲毫沒有否定倫理道德的客觀性及其價值,相反,從他的主張來看,他十分重視倫理道德。
現實主義的另一位集大成者摩根索強調:國家是國際政治舞臺的行為主體,國家的本性就是要爭奪強權,追求以權利界定的利益,國家的行動無所謂道德,國家無需讓道德非難妨礙它的行動,任何國家都無權將本國的道德原則宣布為支配全球的道德法。僅從這些論點來看,摩根索似乎是一個徹頭徹尾地拋棄道德的現實主義者,但事實并非如此,摩根索本人首先是一位學者、理論家,它之所以一味強調“權利”,只是為了更徹底明晰的構建和闡述自己的理論,對于理論家來說,這種思維方式是屢見不鮮的。事實上,綜觀摩根索的學術生涯和其全部著作不難發現他自始至終都是十分關注道德問題的。“他(摩根索)并不認同馬基雅維里式的強權政治,對于‘國際倫理的衰落和‘國際社會的毀壞他是深感為憾的……討論國際倫理問題必須反對兩種極端:夸大或者否認倫理原則對國際政治的影響。”③因為倫理道德問題的重要性,所以馬基雅維利和摩根索等現實主義大師在探討國際關系問題時,都不曾忽略這一因素。
誠然,僅憑馬基雅維里和摩根索并不能完全代表現實主義,但不論其理論如何發展演變,它都不曾否認倫理道德在國際關系中存在的客觀性,只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流派對于倫理道德在國際關系中的主次、輕重的認可程度不同而已。更要指出的是: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學派的學者都更加重視倫理道德因素,提出將權力與道義、秩序與霸權、沖突與合作結合起來,因此,倫理道德在國際關系領域存在的合理性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倫理道德在國際關系中的作用可謂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道德因素在國際關系中的作用越來越顯著,特別是在當今的全球化進程中,國與國之間的聯系日益加強,原本屬于國內范疇的許多問題現在已上升為國際問題,這就需要各國擴大交流,對相關問題達成共識,以期協同合作解決問題。
雖然整個世界看上去好像是無序的,也不存在一個終極執行者,可是大家都是生活在有序的社會里,都具有一定的道德概念和共識,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都清楚。有序的社會生活所形成的道德觀念影響著整個世界,也正因此,世界呈現出有序的狀態。當有些人做了不道德的事后,法律懲罰不了時,道德就起了作用,因為大家認可的標準被公然踐踏,也就必然的引起公憤,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就會不與來往或限制他的行動,總體的效果就是使不道德者受到近期的或遠期的損失。雖然有強權者以世界無政府為借口,恣意進行掠奪,可是很多國家會感到物傷其類,會拒絕與強權者合作,這會在一定程度上導致強權者以后的行動成本增加,最終得不償失。
此外,一系列全球問題的出現,也使道德在國際關系領域中發揮作用的余地越來越大。例如,隨著生態環境的惡化人們的環境意識普遍提高,面對環境這一人類共同的問題,人們只得拋棄過去那些軟弱的武器——熱戰或冷戰,而是尋求用道德武器來解決,從而達到共贏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這種環境道德已經超越了國界、種族、文化、宗教、意識形態,成為一種全球道德,并滲透在各國的環境政策與環境外交決策中。
另一方面,道義論點也可能被強者利用。例如,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雅典發言人正告米洛斯人,要么戰死,要么投降,米洛斯人認為自己是為自由而戰,雅典答曰:“弱者應當屈服與強者,這是一個普遍的法則。”④由此可見,雅典認為在現實世界中沒有必要講道德,或者說,強者的道德凌駕于弱者的道德之上。當然,這場戰爭是發生在兩千多年以前的,當時的社會狀況和外交方式都與現在有很大的不同,但不可否認,在當今的文明社會中,強者亦將自己的道德意志強加于弱者,此即當今國際社會中的人道主義干涉的實質。
第三,倫理道德力量強大,然而從當前的國際政治維度來看,它還遠未發揮出其積極影響和正面作用。道義作用的發揮之所以受到諸多限制歸其原因大致來自于四個方面。
1. 有關倫理道德的國際共識較少。國際道德是一個社會公認的道德規范,其依據是國際社會中大多數國家的利益,道德規范通常表現為公認,它是對一些有約束性的價值觀、一些不可取消的標準和人格態度的一種基本共識。它不可有強加于人的色彩,因而,也不可能有較高的道德準則。文化宗教的差異以及地理環境的不同也使得各國在對一些國際問題的行為批判上產生分歧。
2. 國際事務的復雜性。道義的強大力量無可厚非,但在紛繁復雜的國際關系中,倫理道德只是影響國際道德的眾多因素之一,而且很多時候它是被排除在重要因素之外的。除此之外,國家間的相互作用也有很大的不確定性,這就使得人們很難預測行動的結果。
3. 個人道德和國家道德之間的差異。個人道德與國家道德之間的關系就像是兩組相交圓的關系,它們既有相互重合一致的地方,又有互不相干的部分,因此,同樣是倫理道德,但在不同的領域不可等而視之。
4. 國內道德和國際道德的差異。在不同規模和性質的群體中,顯然,國家又是其中最堅固的和對個人生活最重要的。而如果說在一個國家內部,其倫理道德相對于個人道德來說已是低限了,在一個國家的外部關系上,則似乎更是難于堅持道德。康德有言:“人性表現得最不值得受尊敬的地方,莫過于在整個民族之間的關系這方面了。”⑤所以,對國際關系的倫理不宜做過高的理解,可能正是因此,才使得道義在國際政治中的作用不如在國內政治中那么大。此外,在國際社會中沒有一個統一的具有執行力的政府,也缺乏建立在高度政治共識和文化同一性之上的道德準則,這就經常會發生道德沖突。
綜上所述,在國際關系領域中道德因素的客觀存在性是確定無疑的,并且它在不同情況下還會對國際關系的發展產生積極或消極的影響。那么,如何趨利避害,引導國際關系領域中的倫理道德更有力地推動中國的和平發展、促進國際社會的穩定繁榮,就成為一個現實且必要的問題了。因此,要完善道德在國際關系中的實施途徑,其內容應該包括為解決爭端、實現公平所提供的有效手段;多渠道的信息交流政策,以便引領各國用道德規范約束自己的行為,使強權者不能無所顧忌地根據國家利益、意志來同它國交往,使發展中國家在平等的條件發展前進,創建國際關系的向善之道。
注釋:
①②[英]愛德華·卡爾. 20年危機(1919-1939):國際關系研究導論[M].秦亞青,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5:135,141.
③石斌.“非道德”政治論的道德訴求——現實主義國際關系倫理思想淺析[J].歐洲.2002(1):7.
④[古希臘]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上冊)[M].謝德風,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0:55.
⑤[德]伊曼努爾·康德.歷史理性批判文集[M]. 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