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吧,在一枚鴕鳥蛋里
加入鵝蛋、雞蛋、鴨蛋
鴿子蛋、鵪鶉蛋、麻雀蛋
配以蜂蜜和玫瑰花醬
昏天黑地地攪拌、混溶
一枚美味混蛋做成了
一枚混蛋的誕生,不亞于
和闐玉歷經的滄海桑田
在玉龍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
玉石們已分道揚鑣
將世界分成一黑一白
據說現在是混蛋紀元
沙埋廢墟與綠洲村莊
阿育王與法顯、玄奘
尼雅與丹丹烏里克
伽藍與麝香、地乳
紙殼核桃與石榴花
庫爾班大叔與小毛驢……
在沙塵暴攪拌器里攪拌
在湮沒的地方露出真容
誕生了——“瞿薩旦那!”
一枚前現代的和闐混蛋
……昆侖,在沙漠中行駛
沙漠,在一枚混蛋中航行
當和闐寓居于羊脂美玉
它渾然的顯現,幾乎是
對消失的一種渴望
暮春的暴雪是一場錯亂?
但老天爺自有其苦心孤詣
蠻荒重臨,抒情詩人
失去舌頭,繼而失去骨骼和魂魄
時節的譯者,從東方和西方
再度登上內陸巴別塔……
誰說沙漠咸魚不會翻身?
當史前魚群插翅飛越群山
請視之為翼龍或異族吧
——這是大數據時代
一個個原始的血肉版本
——暮春的暴雪是盛大的反諷?
但老天爺自有其隱秘的邏輯和安排
床很窄
兩邊都是懸崖
從冰川回到客棧
得到一根“天子”煙的慰問
關于一座山峰如何著裝的話題
有人討論到下半夜
一夜無夢
是佐匹克隆和褪黑素的緣故吧
六點多醒來
窗外一輪阿富汗日出
曝曬。燥熱。無風
村道旁,一張廢棄的抬尸架
兩只斗雞,在桑樹下打盹
瘸子和寡婦不去核桃樹下納涼
云團,被撕成凌亂不堪的棉絮
緩慢飄過大漠戈壁、遺忘的村莊
安靜的南瓜,安靜的甜瓜
只是悲傷的另一種形態
沙土鋪了一層又一層
仿佛天空有座活火山
用灰燼,抹去
綠洲、城池和村莊
將自己從埋葬中挖出來的人
像陶俑,坐在灰一般的
沙土中,靜靜哭泣
佛塔和麻扎埋入地下
年長者轉眼不見了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年輕人需要接吻時
必須相互吹去嘴唇上的沙子
影影綽綽的,是人
緩慢起身,在沙土中
筑居、耕作、生兒育女
懷著至愛與至恨
沈葦,現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