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新里雨后（外三首）

活著的意義是什么？蹲在天橋底下

抽著煙，背靠一座停車場

看車子開進又開出

午后，剛下過一場雨

道路狼藉

樹木被撕碎，零落一地

有些落葉浮在積水上

這受了傷的水，亟待痊愈的水

葉子就是它的結痂

兩位老人牽緊彼此

在散步。一段道路

被重復無數次，突然新得如同恩賜

兩側標語簡潔，而灌木叢發燙

若隱若現鐵質欄桿

新時代來到人群面前

透過縫隙，能望見夜空

月亮缺失一角，像北宋失去南唐

好在仍可照亮，這溫情脈脈的人間

夜中國

天空的月色好美

長途客車搬運夜晚

傾倒在沿途的村莊

我的祖國已深深入眠

而我連做夢

也不曾停下奔波的腳步

這樣也好

至少我的人民

還有安詳的呼吸

仿佛一首贊美詩中

此起彼伏的韻腳

大地的聲帶

雨停了，鄉野潮濕

夏日總體的悲傷

是鷓鴣聲中沒有魚腥的悲傷

一位男孩蹲在井邊擦洗單車

“你要去到哪里？”這時傳來

父親發問的聲音

懷揣巨大的敬意，他給予了回答

沿著公路一直騎

就能到達城郊

最艱難的那段路，是入夜前的一段

風像纖手環住腰。因為發力而抬頭

就能看見月亮，正枕著滴水的樹枝

二上龍泉寺

流水將澗石打磨，只用三分氣力

眼下，正值枯水期

裸巖橫陳橋底，想來也是為了

消除一段流水的我執

旱汛有常，寒暑有序。巖石披著苔蘚

如僧人穿上衲衣——

紅塵中，最難掌握這顆心

該在何時柔軟，又應于何處堅硬

師父目送我們歸去，在正午的長談過后

房間里器物整齊

幾株老樹的陰影

被準確投遞到風的住址里

我們重溫了進山道路，發現灌木下

藏有堅果，落葉叢躺著流浪貓

萬物以共業示現因果，遠行人同時

披著日光與塵埃

年微漾，現居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