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軍
醫生除了看病人之外,更要積極主動地參與對民眾的教育當中去。新的治療方法可能失敗,但每一次失敗都是后面成功的預演
2018年我們病房住了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右側手腳稍微沒有力氣,經過我們檢查,最后診斷為“肌萎縮側索硬化”。前兩年很多明星發起冰桶挑戰,就是想要大家關注這個疾病,也叫漸凍人,霍金就是得了這個病。這種病目前還沒有藥物可以控制。霍金家族就霍金一個人得這個病。但我的這個病人,他們家前兩代及他的兄弟都有類似的病人,所以我們檢測了基因,發現他們家的人有一個基因發生了突變,他的兩個兒子中也有一個攜帶這樣的突變基因,只是還沒表現出來,我們把它叫做“家族性肌萎縮側索硬化”。霍金盡管得了這個病,但因為不是遺傳的,加上照顧得當,所以還算壽終正寢。我的這個病人,他家前面幾代人發病后很快就去世了,兇險異常。怎么辦呢?
這種由一個基因發生改變而導致的疾病,叫做單基因病,據統計,大約有6600種單基因疾病。由于基因的某些片段發生改變,導致蛋白質表達量增多,或者表達量減少,或者表達的蛋白不對,就會導致形形色色的疾病。這些疾病通常沒有藥物治療,所以科學家們想到基因治療,理想化的基因治療是用好的基因替代壞的基因,而沒有帶來副作用。
基因治療在動物身上已經非常成熟了,但一直沒有用在人身上,這中間有很多的問題,近兩年已經開始有研究來治療人了。2016年以來,美國和歐洲的藥品管理機構已經陸續批準了6個基因治療方法,2個用來治療血液腫瘤,其余4個分別用來治療地中海貧血、一種罕見的視力減退、脊髓性肌萎縮和原發性免疫缺陷。肌萎縮側索硬化影響的是神經系統,脊髓性肌萎縮也是神經系統,兩者具有相通性。
當我閱讀到脊髓性肌萎縮治療的那篇文獻后,我覺得可以試一下。我和病人及他的家屬詳細談了目前方法的困境和基因治療的可能性,還有可能的費用后,他們說需要考慮一下。目前脊髓性肌萎縮治療的藥物價格是75萬美金,這顯然不可能讓一個普通的家庭去承擔這巨大的開支,所以我想到從國內的研究機構或者公司里面找到合作者來試驗。我打了好多電話,終于找到一家肯接這個方案的公司。然而3個月后,我聯系病人的時候,病人的病情大大加重,已經無法走路了,他們這個時候才同意基因治療。當我再次聯系公司時,公司卻拒絕生產這個藥物了。非常遺憾的是,1個月后,患者就去世了。
思索基因治療到底離我們多遠,我個人覺得取決于下面幾個因素:
首先,醫生的視野。醫生是患者治療的主導者,我對于這個患者是積極的,那是因為我看到類似的報道。所以,為了更好地為患者服務,醫生需要更加積極主動地學習新知識,拓展新視野。
其次,患者的認識。對于新的治療方案,患者的第一反應卻是我是不是做了小白鼠。這個患者猶豫不決,但最后還是同意了,更多的患者卻拒絕參與。我后面的一個類似的患者就明確拒絕,哪怕沒有更好的方法,也不愿意試一下。這反映了我們大眾教育的缺陷,我們醫生除了看病人之外,更要積極主動地參與到對民眾的教育當中去。新的治療方法可能失敗,但每一次失敗都是后面成功的預演。功成不必在我,我想,這恐怕是大家面對藥物試驗應該有的態度。
再者,研究力量的參與。國內有很多研究基因治療的機構,或是大學的研究所,或是公司,但目前似乎都停留在動物研究水平,缺乏跨進病人治療的力量。其實,我們有實力跨進這一領域。那個脊髓性肌萎縮基因治療的藥物就是蘇州一家公司參與生產的。希望更多的力量參與進來。
最后,政府的支持。單基因疾病患者不是很多,我想,那家公司最后放棄的很大因素就是沒有錢賺。公司以盈利為目的,但政府需要引導甚至扶持這樣的企業。
單基因疾病患者是社會的弱勢群體,但卻是每個家庭的一片天。重視每個人的生命權是我們文明的進步。但愿在大家的努力下,未來,基因治療可以造福大眾。
(作者系內科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