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愉茵 謝宗晉
有些人,想得到更多的東西,卻把現在所有的也失掉了。
——《伊索寓言》
“忠孝村出忠孝人,忠孝仁義禮智信,先生教導要牢記”每天忠孝村
的兒童都會哼著這首歌兒去上學。伴著小花,襯著鳥鳴。
夜里的忠孝村卻顯得格外靜謐,披著一件墨漆的外衣,偶爾發出窸窣的蟲鳴。老陳家的燈火徹夜未熄,看似尋常的夜,一直在城里找工作的兒子剛說要回來,老陳訂購的蟲苗也回來了!
起初老人家還覺得一輩子莊稼人,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踏踏實實地把頭埋進莊稼里,在滋潤的一畝三分田里勞作,夠吃穿就行了。可是自打兒子在城里讀書,看到廣告牌上關于創業養蟲的宣傳,“月入數萬”,便開始勸說家里的兩位老人試著去做養蟲的生意,兩位老人家一聽是兒子建議的,其實也不大在意能賺大錢,但想到可能日后讓兒子生活有個保障,也有點心動了。家里就這一根獨苗,不寶貝著不行啊!
兩位老人家在開心之余,也不免有點小擔憂。
因為兒子還沒找到工作。
“一直都找不到工作,跑來跑去。每天都像塊餅一樣,坐公交被人擠著,面試被人排擠。累死了!不想找了!”兒子表達著不滿,“我想歇一會。反正在外面這一年也是不斷花你們的錢,城里消費高,還不如回農村。”說著,嬉皮笑臉地靠在她身上。
她無奈地笑了笑。“不找就不找了,回來跟爸一起養蟲。媽還能時時看著你。”滿眼都是寵溺。
老陳也很高興,“對!回來跟爸一起養蟲!”
剛開始養的蟲苗,需要生長在溫暖濕潤的環境中。所以,老陳一開始計劃養蟲時就已做足夠量密集溫暖的蟲箱,他上山找了近一個星期的木材,敲打出二十幾個結實明堂的蟲箱。現在蟲苗回來了,老陳把所有的蟲箱一個個整齊有序地排列起來,滿眼都是歡喜的期待。她在養蟲子的房間備了臺加熱器,還放個溫度計,隨時看著溫度變化。每天都撒 8 次水,早中下午每隔 2 個小時撒 1 次,晚上再撒2 次。灑水的時候,蟲子會慢慢地把身子蜷縮起來,或者朝有水的地方蠕動,她看著一群小可愛,感覺自己就像又養了一批小孩子一樣。
蟲子在慢慢長大。
兒子卻似乎停止了“長大”。
兒子自從回來,每天睡到中午 1 點多再起床,然后就是打游戲,一坐就能坐一整天,飯都不用吃,有時候她得把飯菜端到他的桌子上,他非但不感謝,還總是以阻礙他戰斗為由把她趕走,還時不時地脾氣火爆地罵人,時不時地問母親要錢去同學聚會揮霍。
這些都是她瞞著老陳給的,“只要不學壞就好”,她如此安慰自己。
經過近兩個月的精心呵護,蟲幾乎都快成蛹子了。老陳每天清晨就開始去蟲庫里搗鼓,把它們放在有光的地方,細細地挑。大的放一個木盒,小的放一個木盒,以免出現蠶食現象。蟲子一旦長大一點化成蛹,小蟲子就會把它當成有營養的食物,理所當然地想把它吃掉,一點一點地,蠶食著它的心和胸,直到最后吃得消失殆盡,只剩空殼,這叫蠶食。
兒子最近去城里聚會的次數更多了,有時候還夜不歸宿,干脆就在城里待上個三兩天。二老忙著養蟲,兒子不回來還不用天天伺候他吃喝,覺得反倒安寧一會,便也不細細追究。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只要不學壞就好”、“只要不學壞就好”。
然而,還沒到一個月,兒子就突然跑回來,跪在地上大哭,喊救命。他說自己賭博賭輸了,高利貸的人揚言要砍他。
“爸媽!救救你的兒子吧!爸媽!救救我!他一邊磕頭,一邊哭得涕淚橫流。
“高利貸......怎么會借高利貸”她感覺血漿猛然蹭上腦頂,雙眼發
眩,只能不知所措地依靠到門上。
老陳剛從蟲房里出來,佝僂著背,仿佛壓上了無限的重擔,永遠都直不起來了。看著涕淚橫流的兒子,他目光呆滯,已經沒有了昔日的神氣。
她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地哭,身子也在發抖。
老陳不斷重復:“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
“明天我去縣把蟲子買了,有一些已經成蟲了,看能不能賣個好價錢。”老陳只是把番茄攪到了飯里,一口都沒吃。
她只嘗了一口,發現只有番茄皮的苦澀,不甜。原來今晚恍惚著忘記加糖了。“呵呵,哪里有還有甜甜的盼頭。”她不禁苦笑。
未完全成型的蟲子群,商家因為沒有成熟的倉庫,養不了,一般交易尚少。她和老陳都知道,卻都默默無言。
只有兒子依舊在大快朵頤,他們又幫了自己一次,肯定還有很多錢。
第二天一早,老陳就和她騎著摩托車上縣去賣蟲,因為這些蟲還沒完全長大,有些店家并不愿意買這些尚未成型的蟲。走了好多家,回應的都是搖頭。
心都痛了。
老陳性急,近幾個月兒子自回家來所遭受的一連串打擊,已經快把他壓垮了。他急切地想要尋求一個突破口。不成交生意誓不回家。看到街轉角那邊還有一個賣蟲的藥鋪,似乎有種強烈的預感,他急切地沖了過去,不料一臺同樣很急切的摩托車剛好要過馬路......
他只是想盡快地駛上街轉角那條店鋪門口的小路,那輛車只是想快點過馬路,一不小心,兩車相撞,撞向老陳摩托車頭的一瞬間,靠近車頭的老陳被拖出了幾米開外。
天旋地轉,頭暈目眩。
因為車倒下來的一瞬間剛好把坐在車尾座的她壓住了,所以她沒有飛出去。她心急地爬向老陳,卻只聽到老陳在意識尚未完全昏迷之前,向她呢喃的是:“別讓車后的蟲子跑了......要 要賣的。”她絕望地握著他的手,仿佛心里的
口子被撕裂開,疼得不知所以,哭得難以自抑。絕望的聲音連天上的云聽了,都不忍不駐足留心。
車廂后座,部分小蟲子,部分成蛹的大蟲子,小蟲子正理所當然地,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吃掉大蟲子......
作者簡介:高愉茵(1998.07)女,漢族,籍貫:廣東陽江,學歷: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單位:華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