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吳名將呂岱

沈淦

在羅貫中的小說《三國演義》中，東吳名將呂岱直到第108回，吳帝孫權臨終之前，才出現了一次，即孫權“召太傅諸葛恪、大司馬呂岱至榻前，囑以后事”。囑咐完了，孫權也就去世了，呂岱這位顯赫的顧命大臣，也就啥事兒也沒有了。其實，倘若你翻開陳壽的《三國志》，或許會驚訝地發現：這位大司馬呂岱，比起耳熟能詳的東吳名人周瑜、魯肅、呂蒙、陸遜來，一點也不遜色；作為享年96歲的老將軍，在《三國志》中，他的名聲、份量、功勛、政績，甚至遠遠超過了另一位老將軍——蜀漢名將黃忠。即使與另一個顧命大臣、一度掌握了吳國軍政實權的諸葛恪相比，也是各有春秋呢——《三國志·吳主傳》中明明白白地記載著：赤烏九年（246）春二月，吳主孫權任命“鎮南將軍呂岱為上大將軍，威北將軍諸葛恪為大將軍”。瞧，“上大將軍”是不是比“大將軍”略勝一籌？

呂岱字定公，漢桓帝延熹四年（161）出生于廣陵郡海陵縣東境——即今江蘇南通如皋一帶的一個官宦之家。長大成人后，他起初在郡中擔任一名縣吏，東漢末年，為躲避戰亂而渡江南下。其時孫權剛剛執掌政事，呂岱就到孫權幕府拜謁，孫權讓他到吳縣擔任縣丞。呂岱在縣丞的位置上恪盡職守，把分管之事治理得井井有條，很快就脫穎而出。一次，孫權主持召開會議，親自檢查各郡倉庫管理以及獄中囚犯處置情況，縣令縣丞都來拜見，其他郡縣的官員都受到孫權責備，唯獨呂岱從容不迫地依據法令，對答詢問，深得孫權賞識。于是孫權將他留在身邊，擔任錄事，掌管文案，不久又提拔他到浙江擔任余姚縣長。

亂世維穩，離不開軍隊。呂岱抵任后，立即召集精壯民眾，組建成一支千余人的隊伍，以維護地區治安。果不其然，鄰近余姚的會稽、東冶等五個縣的賊人呂合、秦狼等發動叛亂。孫權任命呂岱為督軍校尉，與將軍蔣欽等率兵征討。一群烏合之眾哪有多少戰斗力，呂合、秦狼很快被俘，五縣叛亂都被平定，呂岱則因功被任命為昭信中郎將。

建安二十年（215），呂岱率領孫茂等十員將領，跟隨孫權攻取了長沙三郡。可是不久，安成、攸縣、永新、茶陵四個縣的官吏聯合起來，率眾進占山城，抗拒呂岱。呂岱率軍包圍攻擊，平定了四個縣的叛亂，孫權就留呂岱在長沙鎮守。可是，人心并沒有平服，很快，安成縣長吳碭和中郎將袁龍又與蜀將關羽聯絡，再次發動叛亂。吳碭占據了攸縣，袁龍則在醴陵與之呼應。孫權派橫江將軍魯肅攻打攸縣，吳碭突圍逃走；呂岱則攻打醴陵，擒殺了袁龍，再一次平定了叛亂。孫權便提拔呂岱為廬陵太守。

延康元年（220），曹操去世，曹丕稱帝，東漢正式滅亡。孫權將交州刺史步騭調到前線，讓呂岱替代步騭為交州刺史。呂岱到了交州，一方面恩威并施，在不斷削平嶺南地方勢力反抗的過程中積蓄自身實力；一方面努力尋求翦滅嶺南割據勢力的機會。高涼割據頭領錢博鑒于呂岱的威名，主動乞求歸降，呂岱請示了孫權后，任命錢博為高涼西部都尉。而郁林少數民族頭領率兵包圍攻打郡縣；桂陽、湞陽盜寇王金也聚眾在南海一帶作亂為害。呂岱果斷地率兵出擊，一一予以平定，并生擒活捉了王金，押送到京都，先后斬殺俘獲了一萬多人。孫權大喜，提升呂岱為安南將軍、假節，封爵都鄉侯。

黃武五年（226），任交趾太守四十多年的士燮去世，士燮的兒子士徽意欲叛吳自立，割據一方。孫權出于防范，欲罷免士徽交趾太守一職，改任其為安遠將軍，兼九真（今越南中部）太守，以校尉陳時接代士燮為交趾太守，目的是進一步削弱士徽的勢力。對此，士徽更加不滿，叛吳之心益明。于是呂岱上表孫權，建議分拆南海三郡設置交州，以將軍戴良為交州刺史，海東四郡另外虛置廣州，呂岱自任廣州刺史。孫權采納了呂岱的建議，派遣戴良與陳時南下就任。士徽不服從命令，公然調撥家族部隊防守海口，以抵拒戴良等人，戴良不得不停留于合浦。呂岱知道士徽此時不除，必然后患無窮，一面上書孫權請求征討士徽抗命之罪，一面讓士徽的堂兄弟士匡先傳送文書到交趾郡，向士徽“告喻禍福”（《三國志·吳書·士燮傳》），發動政治攻勢，并勸說士徽：只要服罪，雖然失掉郡守之職，卻可保證沒有其他禍難。當呂岱督領三千精銳士卒渡海進軍時，有人對呂岱說：“士徽憑借幾代的恩寵，被全州人所依附，實力不可輕視，還望將軍三思。”呂岱答道：“如今士徽雖說心懷反計，卻沒有料到我會猝然殺到，只要我軍輕裝悄然疾進，攻其無備，一定能打敗他。如果滯留不前，使他產生疑心，固城堅守，七個郡的蠻族部落就會像流云聚合、回聲應響一樣依附過去。那時候再要對付他，就很不容易了。”于是率領部隊日夜兼程，經過合浦時，又與戴良合兵共進。

士徽突然聽說呂岱前來，果然大為驚懼，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率領兄弟六人袒露上身，出城跪迎呂岱。呂岱沒有兌現留其性命的諾言，將他們全部斬首，并送首級至京城武昌。士徽的大將甘醴、桓治等心中不服，率領官吏百姓攻打呂岱，不過很快被呂岱殺得大敗。呂岱接著又乘勝進軍討伐九真，大軍所到之處，無不望風披靡，“斬獲以萬數”（《三國志·吳書·呂岱傳》）。自那往后，嶺南才算真正納入東吳政權的直接控制之下，呂岱也因功受封為番禺侯。東吳政權恢復對嶺南的實際統治，是中央政權挫敗地方割據分裂勢力的一個重大勝利。

呂岱任交州刺史時，多次派遣官員朱應、康泰出使海南，到今天的東南亞一帶“南宣國化”，使境外的扶南（今柬埔寨）、林邑（今越南中南部）、堂明等國紛紛派遣使者至吳國朝貢。孫權嘉獎他的功勞，晉升他為鎮南將軍。范文瀾先生在《中國通史簡編》中指出：呂岱的外交行動“從此開始了中國和海南諸國的正式往來。”

黃龍三年（231），孫權考慮到南方基本穩定，召呂岱率軍回長沙駐扎。適逢武陵地區少數民族部落騷動，呂岱與太常潘浚共同領兵討伐平定。嘉禾四年（235），廬陵的李桓、路合，會稽東冶的隨春，南海的羅厲等人同時發動叛亂，孫權又詔令呂岱率軍討伐。隨春當即投降，呂岱任命他為偏將軍，讓他繼續率領自己的舊部，使他成為呂岱麾下的將領之一。李桓、羅厲等則被擒獲斬首，首級傳送到京都。孫權高興地說：“羅厲憑借地勢險要犯上作亂，李桓兇狠狡詐反復無常，投降后又再叛亂。這幾個元兇首惡既被翦除，大小賊寇均受震懾，其余小股匪寇則被掃地以盡。從今以后，國家永無南顧之憂了！”

赤烏二年（239），潘浚去世，呂岱接替他處理荊州文書公務，與大將陸遜都在武昌。不久，都督廖式叛亂，殺臨賀太守嚴綱等，自稱平南將軍，率領數萬部眾，進攻零陵、桂陽，使交州、蒼梧、郁林諸郡都受到騷擾。呂岱上表自動請戰出兵，星夜兼程。孫權派遣使者追授呂岱為交州牧，并派遣將領唐咨等不斷地前往增援。雙方你來我往地攻殺了一年多，呂岱終于將廖式打敗，斬殺了廖式及他任命的偽官員臨賀太守費楊等人，收編了他們的隊伍。郡縣全部平定后，呂岱又回到武昌。這時他已是八十高齡，卻精力充沛，依然親自處理政事。有人將呂岱比喻成戰國著名老將廉頗，有人將呂岱與陸遜比喻為輔佐西周的名臣周公與召公，給以熱情的贊美。

赤烏八年（245），陸遜去世，諸葛恪接替陸遜職位，孫權于是分武昌為兩部，呂岱督領右部，自武昌而上至蒲圻，被升任為上大將軍，他的兒子呂凱也被授予副軍校尉，在蒲圻監軍。

呂岱清正廉潔，克己奉公，他所任職的地方，都有可受稱道的政績。當初在交州時，好多年未給家中錢財，致使妻子兒女饑餓困乏。孫權聽說嘆息不止，因此責備群臣說：“呂岱出征，身處萬里之外，為國家勤苦辦事，家中卻如此困頓。我固然未能及早知曉，而你們身為親近的輔佐大臣，責任心又在哪里？”于是加倍賞賜呂家錢米布絹，每年都有一個固定的數目。

建興元年（252），孫亮登基后，仍然任命呂岱為大司馬。太平元年（256），呂岱在武昌與世長辭，享年九十六歲，其子呂凱繼承了他的爵位。呂岱在彌留之際吩咐家人：“殯葬之時，棺木不用油漆、疏巾布衣。喪葬禮儀務必簡單節儉。”呂凱一切照辦，并根據呂岱的遺言，將其歸葬于海陵高陽蕩（今如皋市白蒲鎮林梓社區）。

吳郡人徐原字德淵，他“慷慨有才志”，與呂岱關系很好。徐原性情耿直，呂岱有了過失，他就直言諫勸，有時還在眾人面前公開議論這些事。有人向呂岱打小報告，呂岱卻感嘆地說：“這正是我推重德淵的原因啊！”后來徐原去世，呂岱哭得很傷心，并說：“德淵，是我呂岱的益友，如今他遭遇不幸，我從何處再聽到責備我過失的言語呢？”

呂岱鎮嶺南、撫山越、戰長沙、守武昌，一生戮力奉公，為孫吳開疆拓土，功勛赫赫。作為三國時期最長壽的東吳名將，他是第一個被載入史冊的海陵名人。長篇歷史小說《三國演義》主要描述了以蜀漢為正統的魏、蜀、吳三國間的政治斗爭與軍事斗爭，而幾乎從未與魏、蜀對壘的東吳名將呂岱，被羅貫中摒棄于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