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的視覺盛筵

龍芊霓

從圣保羅的“蝙蝠俠胡同”到重慶黃桷坪涂鴉藝術街，再到藏匿于珠海大街小巷的彩色涂鴉墻，涂鴉愛好者的想象力不斷延伸，艷麗的色彩演繹成視覺享受，逐漸成為城市中的另一道風景融入公眾生活。

自由與色彩的碰撞

一面平淡無奇的墻，刷上由淺至深的藍底，一位長著鹿角的異國少女，眼神清澈。藍色、橙色、紫色碰撞出奪人眼球的畫面，充滿立體感的繪畫風，讓墻面變得與眾不同，這是Dam創作于澳門一家私人住宅外墻的作品。動工前一個月Dam告知墻面主人自己準備畫一只鹿，而臨近開工時Dam卻突然改變主意，創作出這位極具異域風情的魔幻少女。“我們相熟多年，他很信任我。尊重我的靈感，放任我創作。”Dam坦言，自由是涂鴉者創作時最渴望的環境。

既能盡情表達自我，又能獲得市場認可，這大概是一些藝術家的理想狀態。Dam是一位職業涂鴉者，周圍人因他而對涂鴉改觀，街頭噴漆少年終于實現當初的夢想：擁有一面裝滿不同色彩噴漆的顏料柜，與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繼續畫涂鴉，旅行。Dam卻陷入迷茫。“我擁有的涂鴉柜是我夢想中的四倍，但它的代價是讓我需要適應市場創作。”轉為商業模式后，由于涂鴉訂單過多，經常外地出差，與客戶溝通，Dam變得極為忙碌。

“發展成商業模式后必須保證有一定量的作品。我不能等待靈感到來，在一定程度上我也會因為妥協客戶需求而影響創作。”工作室成功滿足不少客戶訴求，而Dam更向往激情迸發的自由創作環境。他因此陷入糾結與迷惘。最終，Dam做出了選擇：退出工作室，開始超現實藝術探索。

Dam的作品極具標志性——多以立體圖像為主，有多年美術功底的他對光線與陰影的運用了然于心。畫面與建筑結構虛實結合，觀者可以直觀地看到畫面與周圍環境的聯系，卻又不自覺地受到畫面中的場景引導。色彩選用上Dam偏好使用濃艷對比的顏色填充畫面，傳遞出一種年輕、時尚、激情的街頭風格。在Dam噴繪的上百幅墻面作品中，一個桃紅色打火機極為吸引人的目光：一個巨大的火機橫靠在一面黑色的墻上，墻面轉角面為火機正面，墻體與畫面結合，虛幻而更具立體感；一道鮮紅的烈焰自火機口竄出，濃焰燒至純白色的天花板，顏色對比強烈；墻面排列的小窗又恰好與橫放的火機組合成一輛前行的列車，畫面干凈充滿玩味性。

涂鴉沖擊了主流設計的俗濫，而主流設計的理念讓涂鴉得到更寬廣的創作空間。Dam的作品早已跳出墻面，在不同領域進行創作：受邀參與嶺南畫派紀念館青年藝術展；與澳門音樂團體“黑名單”合作創作出6幅極具哲思性的作品；受朋友邀約創作時尚服飾，參與深圳設計周時尚走秀……

在一些人的印象中，絕大多數街頭涂鴉者都習慣與危險刺激結伴同行——深夜出沒，對著空白墻壁釋放情緒。少年時的Dam也不例外，“主要是白天要上學，晚上人少，不會有人圍觀，涂鴉更自由。”而現在Dam更喜歡白天的創作，“珠海誠豐廣場、北山村都有朋友非常歡迎我創作涂鴉，甚至會為我提供一些工具上的幫助。”前不久Dam就在誠豐廣場與兩位外國朋友創作了一幅巨型涂鴉，但他內心依然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在更多不同的街道出現，吸引更多人關注。Dam平均每2個月會離開一次珠海，前往澳門、武漢、菲律賓圣胡安、泰國曼谷等地創作。“每個國家和地區對涂鴉的態度有所不同，每座城市各有特色。”

自我表達的藝術

我們問Dam，你認為涂鴉是藝術嗎？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是。設計的本質是服務，讓世界更美。生活中充滿藝術。演講是藝術，企業家是藝術，自我表達也是藝術。”

Dam自幼學習繪畫，室內設計專業畢業，同時也是一位街頭文化愛好者，涂鴉作為繪畫與街頭文化的結合藝術，對Dam來說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Dam17歲時在師兄帶領下第一次了解涂鴉，“師兄當時也是剛開始玩，畫了一幅作品帶我去看。但在現場我并沒有產生多大興趣。”真正讓Dam癡迷上涂鴉的是第一次參與，“體驗涂鴉繪畫，噴漆噴頭自帶壓力，顏料噴射到墻面帶有速度感。比如，畫一張A4紙可能需要四小時，畫一面四平米的墻也是四個小時，但兩者的沖擊感截然不同。”自由、即興的創作狀態，不參考任何素材，也不拷貝任何風格，涂鴉者通過創作獲得一種無拘無束的狀態。談論起第一次畫涂鴉的感受，Dam一個“爽”字概括。當時Dam正處青春時期，那些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情緒以畫面形式直接發泄，涂鴉成為青春期的情緒出口，讓Dam迅速著迷。

“剛開始玩的時候很初級，創作過程也很簡單，買噴漆上墻就畫。到后期才明白，可以先上網學習、提前畫手稿、做設計構思。”當時涂鴉文化在國內剛剛興起，相關信息與教學知識尚處于空白階段，但Dam依然憑借一股熱情在獨自摸索的路上玩得樂不可支。

自學3年后，Dam與一群涂鴉愛好者共同成立珠海首支本土涂鴉團隊“HOTAIR”，活躍于各種涂鴉主題活動。“我媽覺得玩涂鴉有點奇怪，但她了解我性格固執，言語上表現出不太支持我，希望我懂事后不再玩這一行。”Dam感激母親當初雖然不支持自己涂鴉，但也從未強烈反對。讓母親沒有想到的是，2012年，Dam成立珠海霧點涂鴉工作室，致力于涂鴉文化發展，將街頭文化融入不同的領域與空間，為客戶定制涂鴉創作，正式將涂鴉“玩”成職業。

“開工作室時并不自信，因為2012年至2013年間，國內只有3家涂鴉工作室開張，珠海霧點是其一。”將街頭文化發展成商業活動看似魯莽，Dam其實也為自己設下規則：堅持營業兩年，如果仍然不盈利，那就放棄。

現實超乎Dam想象，當時市場一片空白，一群年輕人在沒有專業指導的情況下，憑借著自己的靈感與創想，霧點涂鴉工作室在第一年便開始盈利。涂鴉以視覺元素為吸睛亮點，爆發式的表達風格，第一時間抓住受眾的眼球。團隊很快形成一套完善的運作模式，用圖像講故事的涂鴉者，能以極快的速度精準找到客戶內心想要傳達的內容，并以夸張、引人矚目的圖像故事呈現出來。

“退出工作室，我也迷茫困擾過，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花了2年時間思考我為什么要涂鴉。”回想十多年來在涂鴉上的一路闖蕩，從最初的興趣，組成商業涂鴉隊伍，到參加“TOYATO涂鴉徒巔峰對決”成為中國冠軍……Dam卻突然“剎車”開始思考涂鴉的意義：“當初涂鴉沒有太大的原因，純粹喜歡。認為一個圖案很酷，就想畫到墻面，希望每一個路過的人都能看到它為此震驚。現在我有更多的想法，事情反而變得復雜。”

“早年不少健身房找我畫涂鴉，多的時候1個月四五家說要畫綠巨人。還有不少人找我畫米老鼠之類大眾所熟知的形象。當時我內心很抵觸。我能創作出更好的形象，為什么要用別人創作的元素呢？”在Dam看來，以他人創作的形象為元素，作品往往容易喪失自己的原創性與個性，真正的好創意是在沒有任何參考的情況下全憑創作者直覺創作，而涂鴉魅力正在于此。

Dam沉淀下思考出新的創作思維模式：用大眾更能接受主流符號元素，在畫面中潛移默化地傳達自己所思考的問題，“任何元素都可以成為創意靈感，在客戶的需求中融入我的創意，在畫面中隱藏我的原創想法與態度，二者在作品中達到統一，幫助客戶表達的同時作品也更有深度。”

現在Dam將自己的創作速度放緩，限制為1個月僅創作一幅作品，花更多時間積累靈感，思考創作的意義，讓作品更富解讀性。從單純表達情緒轉向對作品內容的深度思考，多次角色轉變，Dam似乎逐漸褪去少年時期的桀驁不羈，變得更加沉穩，而個性與銳氣，從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