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延果：高考成績是追求素質教育的副產品

汪旦旦

婁延果

河北省石家莊市第一中學校長，中學特級教師，教育學博士，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石家莊市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兼任石家莊市教育學會副會長，河北師范大學碩士生導師，河北省化學會科普工作委員會副主任，河北省高中化學競賽委員會核心組成員，人民教育出版社教材研究與培訓專家團成員。主要從事教師教育、課堂教學行為、教學評價等方向研究。曾在欒城師范學校、欒城中學、石家莊市教育科學研究所任團委書記、教師、教學主任、教研員、副所長等職。

“為來到我們面前的每一個孩子提供優質的教育。”這是石家莊市第一中學校長婁延果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作為校長的他，倡導生命教育，為學生生命奠基;注重學生群性和個性協調發展，關注學生成長、成才。人們常說，一個校長對一所學校很重要，或者一所好學校一定有一位高明的校長，婁延果卻認為不是要把一個人對教育的認識、辦學的思想完全移植到一所學校中去，而是要把對教育的認識和辦學思想融入到這所學校的歷史文化中，最終形成這個學校的辦學理念，帶著學校前行。

投身進去，便是成長

婁延果的父親是一位小學校長，姑姑是河北師范大學附屬小學的老師。在他的成長環境中，自小便有兩位老師伴在身邊，仿佛理所當然一般，在高考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河北師范大學。就這樣，1979年，婁延果坐進了河北師范大學化學系的教室，四年后的1983年，他開始了當老師的生涯，這一干就是35年。

婁延果告訴我們，現在回望他走進教育、做教育人的路，其實是一條挺直的路。“2018年，是國家改革開放40周年，而作為我來說，也正好趕上了這改革開放的40年。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我1979年考上了大學，然后一直走到今天。”

“改革開放這一路，如果我說我自己成長了，比如說我從教中專、教中學、當主任、當教研員，現在當校長，這是一種成長，因為在不同的工作崗位。那么從本科讀到碩士，讀到博士，個人榮譽從學校模范到縣勞模，到市模范再到現在國務院特貼專家，全國教育系統先進工作者，這一切也都是成長。這一路走，我最大的體會是：國家發展進步，才給了在這個國家工作的青年人發展進步的機會。”婁延果感慨地說，就像我們面對面的專訪過程，也是一個思考反思的過程，也是對成長的促進。“所以，國家快速發展中需要好多人干活，你投身進去干，在干的過程中學到了東西，你自己有了一些小成就，你自己也就成長了。”

關鍵事件的轉折點

每一位教師在成長的過程中，并不是那么的一帆風順，總有些促使你成長的促進點，也可能是契機，也可能是挫折，也可能是機會……婁延果告訴我們，一個教師的成長，除了那些自身堅持不懈的努力之外，關鍵事件也許會改變你的一生。關鍵事件可以包括公開課，觀摩課，做報告，做科研課題，工作的變化，教學事故，甚至于你教學生涯中的重大挫折，都是成長的關鍵事件。

2007年，《教師教育研究》雜志有一篇文章講的就是關鍵事件對老師成長的促進作用。婁延果11年前看過就忘不了了。那篇文章是研究了我們國家一百多位科技教師的成長經歷后總結寫出來的。文章中說：也許你覺得你每日的工作很平淡，也可能你很努力，但是總感覺不到進步，只有當關鍵事情到來的時候，你會突然發現你能做了，或者你做砸了，這便是你成長了。

婁延果一直很是認同這個觀點，并給我們分享了幾則他成長路上的關鍵事件。

那是1994年，婁延果參加全市評優課，獲得一等獎并得到第二名。那一次比賽，讓婁延果有了自信心，“全石家莊市那么大，這個城市里那么多大牌的學校，大牌的老師，優秀的人多的是。我，縣里的一個老師，一個小伙子，能參加比賽，同時最后能獲得一等獎，還獲得第二名，這對我就是一個關鍵事件。”

1997年，河北省評優課，石家莊市的選拔賽一共有四個指標，婁延果在最后六進四時被淘汰了。婁延果說，“這也是一個關鍵的事件，是挫折，也是一種成長，能讓我在挫折中認真反思，反思我的缺陷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最后你沒有被選上？也會思考，為什么在那么多人的選拔中，我能夠到那前六名當中去。”

1998年1月，婁延果調入石家莊教科所工作，這對于婁延果來說，也是教育路上的一個重大事件。他告訴我們，這曾是他特別愿意干的一個職業，因為這份工作是做的教學研究，同時又不離開教師崗位。在工作的過程中，不僅能夠接觸到許多更高水平的專家，還能夠跟大量的一線老師接觸。

學校的每一天都是新的

在石家莊第一中學當校長，這已經是婁延果的第10個年頭了。當記者問起他當校長這么多年最深刻的體會時，婁延果毫不猶豫地告訴我們，“我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學校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來到我面前的每個孩子，每一屆都是不一樣的，這是我最深刻的體會。”

婁延果說，當校長，總是沒有煩的時候，每天看著孩子們在學校里的活動，都會有新的想法產生，都愿意去安排和變化學校的活動，去規劃學校的發展和設施的變化。如果將其放在大教育面來說，就是教育界每天都會有新內容、新思想、新走向需要去關注和學習。“只要我在校長這個崗位上，那么學校每一天都需要我，我也愿意去思考，去創造，去為孩子們提供好的發展環境和優質的教育。”

“生命的教育”是石家莊第一中學一直以來的辦學理念。教育辦得好不好，是由你的生存、生命狀態決定的，這就是生命的教育。也就是說，在教育過程中，要尊重生命、認識生命，最終享受生命。從生命的視角出發來辦教育，把生命作為教育的出發點，也作為教育的落腳點。

落實到工作中的才叫理念

辦學理念，是不能僅僅貼在學校墻上、掛在校長的嘴巴上、寫在書面材料中，這不是理念。一定要落實到學校各項工作中才叫理念。該怎么去落實呢？婁延果組織老師圍繞這個辦學理念，構建了學校自己的課程體系——“生命的教育課程體系”。課堂體系一共五大系列，其中有一個系列叫作“生命文化系列課程”，就是把學校里的一些文化現象和系列活動串起來，各種活動有不同的目的、不同的方式，其中的價值是互補的，從而形成一個系列。這個體系長時間存在于學校之中，對學生的生命、發展浸潤濡染。

學校有“每周一星”的評選，就是在每周周一會選出一位老師和一位學生作為“周星”。評判的標準很簡單——只要做了對學校有利，對學生有利，對人類有利，對社會有利的事，都可以被推薦評為每周周星。目的是為了鼓勵學生的多元發展。這樣的評選本身就是一種生命的教育，為了讓學生感受到學校對學生多元發展的鼓勵，重視學生對于社會價值的體現等等。

除此之外，在教學樓內的紅色平臺上，停著一架鋼琴，每天下午都有學生輪流彈奏，而彈奏者，都是學校高一高二的同學。每天的曲目也各不相同，快高考了，很容易緊張，那段時間彈的便是輕松的曲子。剛開學那會，會彈一些鼓勵進步積極向上的節奏緊張一些的曲子。全校師生都能接受這每天下午一個多小時的鋼琴聲的熏陶，婁延果笑著說，“我相信石家莊一中畢業的學生在多年以后，仍會想起教學樓里的鋼琴聲。于我而言，也形成了每天聽琴的習慣。而這，就是一種落實生命教育的方式之一，讓學生感受到世界的美好，環境的美好，氛圍的美好，以至于更珍惜生命，珍愛生命。 ”

高中期間要做的26件事

高中是一個人一生中無比重要的時刻，人生理想信念的建立，健全健康的人格的形成，學會追逐夢想的方式方法的重要時期，那么這個時期，該做些什么呢？石家莊一中在每年的《新生自助手冊》中，都印有《一中學生高中三年要做的20件事》， 這20件事是讓學生從手冊提供的26件事中來選擇完成。婁延果說，這也是“學生生命呵護體系”中的一部分，是從學生行為的角度來建議并規定了學生高中三年應該做完的成長體驗事項，這對于一位同學的健全成長十分必要。也許同學們想做的事要比這些更多、更豐富，也可以自己安排做更多的富有個性的事。但如果同學們完成了這26件事，他們的高中生活一定會陽光、靚麗，富有意義和成就，同學們會成為一個個與眾不同的、會生活、會工作、有修養、有品位的人。

高考成績是追求素質教育的副產品

在采訪婁延果之前，我們翻看了石家莊一中的升學資料。資料顯示：學校1985年以后，共有15人獲河北省文理科高考狀元。2012年高考出現“最牛班”，2013年出現“最牛班群體”，2014年高考再創佳績……在念以上一系列數據時，婁延果卻笑著告訴我們他對素質教育和應試教育的看法，“素質教育和應試教育表面上看是對立的，但其實它們是統一的。只有綜合能力綜合素質都有的人，他的分數才會再往上走。比如說一個心胸狹隘的同學，一個身體不健康的同學，老鬧病的同學，或者情緒不正常的同學，人格不健全的同學……最后是拿不到高分的。”

因此，在石家莊一中，學校一共開設了34個社團，每周五的下午，就是全校社團活動時間。社團可以由學生自行成立，只要你有成立的理由和成立的想法，把材料報到學校管理部門，批準以后社團就成立了，然后招募社團的社員組織各項活動。每月，學校會組織一次勵志活動。比如每年的4月9號，婁延果會帶隊和高三全體學生一起徒步十幾公里進行拉練。除此之外，高三年級的班會也不能省，每周全年級會統一制定一個班會的主題，每個班可根據自己班級的具體情況進行調整，制定適合于自己班的主題細則。

在婁延果看來，這些和高考成績都是相輔相成的。不要單純讓學生做題追分，要培養一個全面發展的人，他的分數會更高。高考成績是追求素質教育的副產品，當你立足于讓學生全面發展了，把時間安排好了，高考成績就上去了，而且還能上得很高，因為它是個全面素質的展現。

實現老師的生命價值

教師的水平能展現一所學校的水平，因此，婁延果一直非常重視教師專業水平的提升，學校也一直堅持在做這項工作。

“有國務院津貼的專家三人，全國勞模三人，正高級教師六人，獲得全國評課各類獎項的老師大概有五六十人，獲得河北省評課各類獎的老師有一百多人，獲得市級評課獎的老師大概有一百七八十人。這么一個教師隊伍，怎么保持它的活力，保持它的高水平，這是學校一個重大的課題。”為此，婁延果在學校搭建多個平臺，促進老師的發展和成長。這多個平臺包括些什么呢？

最基本的就是每周三下午全校老師的教研活動（下午第一節課后，全校學生都上自習），要求每位老師必須參加，集中研究教學。

婁延果還要求自己和所有的領導干部，每周輪流為老師們推薦一篇文章，寫上推薦人和推薦理由，印刷出來，分發到每位老師的辦公桌上。

學校還堅持鼓勵老師們到國外任教。不僅僅是英語老師，各科老師都派出去，在別人的教學環境中去工作一年半載再回來，那也是成長。

婁延果說，“老師不是為學校掙分的工具，它是一個完整的人在學校中存在，學校應該幫助他實現生命價值。若他在退休時感到我在學校工作了一輩子心里不冤的話，這就是我的目的和愿望，這也是把生命的教育貫徹在了其中” 。于是，在每位老師退休時，學校都會給老師開歡送會，并且要求每位老師把這一輩子認為最珍貴的東西，可以是獲得過的獎勵證書，可以是寫過的教案，也可以是發表過的文章的手稿……交給學校，放入學校的“校史博物館”。同時，還要求退休老師在退休時，給全市的老師開一個教學藝術研討會，把自己一輩子的教學研究、思考成果和積累告訴年輕的老師們。婁延果說，這除了能促進老師成長，還是為了防止老師出現職業倦怠，時刻提醒老師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得開藝術研討會，還得做報告呢。

為實現教師的成長，學校一共創設了13種促進教師專業成長的途徑， 婁延果說，“只有教師不斷提升水平，才能更好地讓學校實現育人目標，才能讓學校培養出更多的優秀學生”。

本刊記者：目前，很多人會認為，學生交給學校，學校就應該負擔學生的一切教育。您是怎么看待學校、家庭、社會三方面的關系呢？

婁延果：很多人都這樣給我說，如果孩子沒教育好，一定是學校沒有教育好。我堅決地認為一個孩子的成長是學校家庭社會三方共同作用的結果。

我很反對在小低齡段辦寄宿制學校，我更反對家長們在孩子還小的時候，把孩子送去寄宿，因為你逃避了家庭教育的責任，所以我覺得現狀應該是學生走路上下學，每天能回到自己父母那里，讓學生能與社會接觸和了解，這是一個健全的成長。這與我們學校的辦學理念是相吻合的——不是萬不得已不要辦寄宿制學校。如果要住宿，高中再住，初中段我都不建議住，我是堅決反對小學寄宿的。因為孩子還小，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都還沒有形成。

在河北，高考競爭激烈，寄宿的學生跟家長幾乎不接觸，那么家庭教育這一塊就全丟了。現在表面上看不到問題的存在，單在他的人格發展過程中，他是有欠缺的。我們現在只看到了孩子學習時間長了，文化成績高了，只看到了文化成績這方面，但是我們不知道他失掉了另一大塊。學生既沒接觸到社會，也沒有接觸到家庭，家庭教育的欠缺，一定會在將來當他長大后的人格中有缺陷，我們現在看不到這個缺陷在哪里，但是我覺得一定會有，像現在的孩子們，到他們30歲40歲的時候就顯現出來了。非常擔心這一點，我到處呼吁這一點，我很反對學生寄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