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獸，卻像鳥一樣飛

蝙蝠是不是老鼠變的

在時莊，人們管蝙蝠叫“鹽老鼠”，我奶奶說它是老鼠偷吃鹽后變成的。我心想：這老鼠還真是小偷，不單偷油還偷鹽。恰巧當(dāng)時我媽媽剛教會了我一首兒歌，我和妹妹一人一句正背得歡：“小老鼠，上燈臺，偷吃油，下不來，喵喵喵，貓來了，嘰里咕嚕滾下來。”我當(dāng)時還問媽媽，小老鼠滾下燈臺以后呢？媽媽說，嚇跑了唄，鉆老鼠洞里去了。我不甘心，又追問，它沒變成什么別的東西嗎？得到的回答當(dāng)然是否定的。

小孩子好奇心重。我很奇怪，偷吃鹽的小老鼠變成了鹽老鼠，偷吃油的小老鼠怎么就沒變成油老鼠呢？其實當(dāng)時我也沒想好假如它真變成油老鼠該會什么樣，總覺得應(yīng)該跟以前不太一樣吧，因為鹽老鼠的模樣我是看到的，我們說話的時候，它們正在院子里東一頭西一頭地亂飛呢。

偷吃了鹽的“老鼠”還真是改頭換面了，除了顏色、嘴臉和那一身的毛還基本保持了老鼠的模樣，它的四肢和尾巴都有了變化。特別是前肢，變得特別發(fā)達(dá)，上臂、前臂、掌骨、指骨都特別長，這點變化還不至于讓人過分驚奇，奇怪的是它從指骨末端到肱骨、體側(cè)、后肢、尾巴之間長了一層很薄的既柔軟又堅韌的皮膜。對它來說，這層皮膜是寶貝。它長翅膀了，能飛了，不再像老鼠一樣只會在地上奔跑或爬樹爬墻了，也不像鼯鼠那樣雖然叫飛鼠卻只能從高處往下滑翔了，它是真的能像鳥兒一樣在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了。

我大伯家大哥用捕鼠籠捉到了一只小老鼠，我和二哥自告奮勇地要求處決它，我們提著籠子就往門前的小池塘走去，做出要把籠子整個地放進(jìn)水里淹死它的樣子。其實我和二哥早就商量好了，臨出門時偷偷地從鹽壇里抓了一把鹽放進(jìn)口袋里，我們想看看它吃了鹽后會不會長出翅膀。實驗的結(jié)果當(dāng)然令我們大失所望，直到我們把帶來的鹽粒幾乎全部塞進(jìn)這個俘虜?shù)淖炖铮丝此蛔】瓤龋诨\子里抓耳撓腮直跳直蹦外，我們再沒看到它有多大的變化。我們想看到的那層皮膜，直到我們實在沒有耐心再等了，也沒長出一絲一毫來。

我問奶奶，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老鼠偷吃鹽就變成了蝙蝠。她說是她奶奶給她講的，她自己沒看過。我疑心這是哪個古人碰巧哪天夜里起來小解或者做其他事情，經(jīng)過廚房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只老鼠一樣的東西在偷鹽吃，他大喝一聲，本來以為它會驚慌地跳到地上逃跑，卻沒想到這個家伙張開一層詭異的皮膜飛走了。這讓他大感意外，以為發(fā)現(xiàn)了天大的秘密，老鼠吃鹽居然會飛了，于是到處跟人講他的所見所聞。結(jié)果三人成虎，老鼠偷鹽變成蝙蝠的事就像真的一樣傳了下來，一直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這也不算亂猜，至少是有點根據(jù)的，比如“螟蛉義子”的典故就是這樣：蜾蠃是一種寄生蜂，它常常把一種叫螟蛉的綠色小蟲抱進(jìn)窩里，在螟蛉的體內(nèi)注入麻醉劑使其不死不活保持新鮮狀態(tài)，然后再把卵產(chǎn)到螟蛉體內(nèi)，卵孵化出的幼蜂就把螟蛉當(dāng)作食物。而古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看到蜾蠃抱螟蛉入窩，誤認(rèn)為是它不產(chǎn)子，要養(yǎng)螟蛉做干兒子，有了后來的“螟蛉義子”的說法。

蝙蝠的本領(lǐng)

蝙蝠當(dāng)然不是老鼠變來的，事實上，蝙蝠和老鼠不是一種動物，雖然長相有點類似，但鼠類屬于嚙齒目動物，而蝙蝠屬于翼手目動物，它們都屬于哺乳類。在整個哺乳類中，嚙齒目最大，翼手目次之。

雖然按照體型的大小、食性的不同，翼手目動物可細(xì)分為吸血蝠、食蟲蝠、食果蝠等不同種類，但它們都叫蝙蝠。這也是翼手目與眾不同的一個特點。

翼手目動物的真正與眾不同，在于會飛，它們是可以像鳥那樣自由飛翔的獸。所謂翼手，就是它的手變成了翼，即翅膀。幾乎所有的蝙蝠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出來覓食。它們的這一特點又讓人們浮想聯(lián)翩。

來自中國古代的傳說是這樣的，有一次，百鳥之王鳳凰過壽，百鳥都來祝賀，只有蝙蝠沒來。鳳凰責(zé)問它：“你在我管轄之下，有什么好驕傲的？”蝙蝠說：“我有腳，屬于走獸，朝拜你有什么用？”過了些日子，百獸之王麒麟又過壽，蝙蝠還是沒去。麒麟也責(zé)問它，蝙蝠說：“我有翅膀，屬于飛禽，憑什么要向你祝壽？”后來麒麟和鳳凰見了面，說起蝙蝠的事，相互感嘆說：“現(xiàn)在真是世風(fēng)日下啊，偏偏生出了這樣不禽不獸的東西，真拿它沒辦法啊。”這個故事來自馮夢龍，名字叫《不禽不獸》。

來自國外的傳說是這樣的，鳥和獸發(fā)生大戰(zhàn)，蝙蝠沒有參戰(zhàn)，鳥對蝙蝠發(fā)出邀請：“加入我們的隊伍吧。”蝙蝠回答：“我是野獸。”野獸也對蝙蝠發(fā)出邀請：“加入我們的戰(zhàn)隊吧。”蝙蝠又回答說：“我是鳥類。”后來鳥獸宣告停戰(zhàn)，天下太平，蝙蝠來到鳥類中間，鳥類不歡迎它，它又去找獸類，獸類同樣也不歡迎它，它成了誰都不愿意靠近的人，白天不好出來了，只好晚上出來活動。這一傳說來自古希臘，出自伊索之口——他講的故事就是鼎鼎大名的伊索寓言。

這兩個故事異曲同工，都是說蝙蝠是兩面派。其實是人類在自說自話，借物喻人，與真正的蝙蝠沒有關(guān)系。

夜晚出來覓食的動物必然都有過人的本領(lǐng)，否則不要說去捕獵別人，反而會成為別人覓食的對象。比如貓頭鷹，靠的是銳利的眼睛，老鼠雖眼睛近視，卻有靈敏的觸覺和嗅覺。蝙蝠靠什么呢？它們何以能在障礙物叢生的空間來去自如？科學(xué)家們研究發(fā)現(xiàn)，它們的獨特本領(lǐng)在于有一套強大的回聲定位系統(tǒng)，它們頭部的口鼻部位長著被稱作“鼻狀葉”的結(jié)構(gòu)，其周圍還有很復(fù)雜的特殊皮膚皺褶，這是一種奇特的生物波裝置，具有發(fā)射波的功能，能連續(xù)不斷地發(fā)出高頻率生物波。如果碰到障礙物或飛舞的昆蟲，這些生物波就能反射回來，然后由它們超凡的大耳廓所接收，反饋回來的訊息在它們微細(xì)的大腦中進(jìn)行分析。蝙蝠的這一本領(lǐng)保證了它能在完全黑暗的環(huán)境中自如地捕捉食物，躲避障礙。更奇特的是，每一只蝙蝠都能辨別出自己發(fā)出的聲波，即使是大群的蝙蝠在同一片天空一起捕食，也不會受到彼此聲波的干擾。

我小時候，常常和小伙伴在院子里追逐在空中倏忽在東、倏忽在西的蝙蝠，但它們實在是靈活得緊，明明是沖著你直飛過來，卻在就要撞到你的一剎那突然改變了方向，輕巧地避開了你，在你的臉上扇了一臉的風(fēng)。大人們教我們一個辦法，讓我們把鞋脫下來往天空扔，說蝙蝠會自動鉆進(jìn)你的鞋里。我們試過幾次，好像從來沒有哪只蝙蝠肯那么自覺，倒是有時用竹竿在空中亂舞，偶爾會有一兩只倒霉蛋躲閃不及成了獵物。

蝙蝠對人類的貢獻(xiàn)

夜行的動物總會讓人覺得有些詭異，何況蝙蝠這種飄忽不定、面目又十分猙獰的生物呢？再加上一些吸血蝙蝠令人恐怖的傳說，更是讓人不寒而栗。當(dāng)你獨自行走在荒山古寺之中，突然一群黑色的家伙悄無聲息地在你面前一閃而過，你肯定會渾身驚起一層雞皮疙瘩。

倒是在中國傳統(tǒng)的民俗文化中，蝙蝠受到了優(yōu)待，“蝠”“福”同音，很多時候，它都成了吉祥物，被雕刻在物件上、鑲嵌在房屋上，甚至繡在衣服上。

其實撇開一些主觀方面的因素，單就實際情況而言，蝙蝠對人類是有貢獻(xiàn)的。且不說它在夏天的夜晚出來消滅蚊蟲，它的糞便也是好東西，可以作為農(nóng)作物上好的肥料，有一種蝙蝠的糞便還是有名的中藥，叫夜明砂，治療眼疾很有效。

還有個廣為流傳的段子，一只公鼠有一天被貓堵住了，眼看無法脫身，就對貓說：“我已經(jīng)娶了蝙蝠為妻，它已經(jīng)懷孕了，你現(xiàn)在雖然抓了我，但我的孩子以后生活在空中，你再也抓不到它了。”貓聽了哈哈一笑，指著樹上的貓頭鷹說：“看，那是俺媳婦。”這是一個笑話，無非是說老鼠永遠(yuǎn)也擺脫不了被貓獵殺的命運，但貓頭鷹真的吃蝙蝠嗎？

貓頭鷹有“唾余”的習(xí)性，就是把消化不了的食物殘渣形成食丸吐出來，有人專門研究過貓頭鷹的食丸，從中發(fā)現(xiàn)過蝙蝠的頭骨，說明貓頭鷹還真有吃蝙蝠的習(xí)慣。我有點好奇，不知道貓頭鷹是如何抓住靈巧的蝙蝠的。

其實吃蝙蝠的不止是貓頭鷹，有些猛禽也是它們的天敵，比如有種獵鷹叫“食蝠鳶”。甚至連烏鴉也會跟蝙蝠過不去，有人就曾看到，烏鴉從巖石的縫隙中把正在睡覺的蝙蝠驅(qū)趕出來，在空中啄食它們。

編者注：時莊，江蘇省宿遷市泗陽縣盧集鎮(zhèn)的一個村莊

韓開春：作家，出版自然文學(xué)系列叢書《蟲蟲》等，作品曾獲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xué)獎、冰心散文獎等獎項。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