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密密匝匝、無聲無息,小井剛起床一進院子,毛孔頓時緊縮,飄灑的雨絲伴著秋風,陣陣寒意襲來,他又折回房內,披了件爺爺的外套出來,這才發現太奶奶已坐在院子里的輪椅上。
貼滿藏藍、灰褐色補丁的老布褂子愈發的顯出太奶奶老了,佝僂著的身體,稀疏花白的頭發,和這初秋的景致一樣蕭瑟。不知什么時候她就坐在那兒,輪椅正對著小井的廳門,只等廳門一推,第一眼就能看到她寶貝重孫的身影,然后第一時間通報給廚房的奶奶給小井盛飯。
太奶奶瞇著眼,一臉慈祥的笑。這大半年,她已不能做什么了,最多在輪椅上架塊橫板揀揀菜。輪椅永遠都在太奶奶的房門口,好像從買回來就沒挪過,變化的只是它的朝向。
常常就太奶奶一個人在院子里,輪椅對著大門,村里的左鄰右舍從門口經過,總習慣性地喊兩嗓子:“老太早啊!”“吃飯了沒有?”來來往往的行人看慣了大門敞著,也習慣了跟太奶奶閑聊幾句。
好些年前,太奶奶就坐在門邊的凳子上洗衣、揀菜。前兩年,太奶奶腰直不起來,腿也彎不下,坐不了小凳兒,只能換作高些的椅子。這兩年腿腳愈發不利索,椅旁邊就多了根拐杖。自從去年秋天摔了一跤,股骨動了大手術后,太奶奶就再也離不開輪椅了。
太奶奶老了,坐在輪椅上的她,后背怎么也靠不了后面的靠背,駝起的背讓她上半身離地面更近了,就像一張被歲月風干的、松弛的弓,即使晚上躺在床上,她也只能把枕頭墊得很高很高才能睡下。
看著太奶奶,小井連忙奔過去:“太太,你這么早啊!院子里冷呢。”他一邊問候著太奶奶,一邊緊握住太奶奶的手。這飽經風霜的手印證著太奶奶的一生。
太奶奶28歲守寡,一個人拉扯一對嗷嗷待哺的兒女,缺衣少食,在僅夠容身的茅草屋,娘仨相依為命,兩歲多的小兒子因為餓急了啃鍋灰沒能活下來。歲月在她手上刻滿了傷痕,在她臉上留下了溝壑,更在她的心里寫滿了滄桑。
小井在太奶奶的掌心里反復摩挲著,倚著小井的太奶奶滿臉皺紋隨即展開如風中的蓮花。生活有磨難,也給了她希望,養大女兒,帶大孫子孫女,又幫著帶重孫,這是她生活全部的光亮。模糊的記憶中,那個滿月歸來時裹在襁褓中呱呱啼哭的小重孫,剎那間已長成頂天立地的小伙子,猶如時光穿梭,曾握在她掌心里嫩軟得如小肉疙瘩般的小手,驀地舒展開,一下變得寬厚壯實溫暖有力。太奶奶滿眼的開心。
每一個小井歸來的日子,對太奶奶來說都是最盛大的節日。以前讀幼兒園和小學時,學習沒那么緊張,小井經常跟奶奶回來住,可自從上了初中,一個月回一趟也都是擠出來的時間。眼下,正是高一起步,學業更重了,可答應太奶奶回去的每一個日子,他從不敢怠慢,因為于太奶奶而言,重孫回家才是真正的過節。
小井和太奶奶達成默契,每一次見面都先約定好下次見面的時間,開學就約定清明,清明約定五一,端午約了暑假,中秋連著國慶。寒暑假,更是太奶奶的好時光,小井喜歡待在太奶奶身邊,哪怕什么也不做。而太奶奶只要看到她的小井在身邊,就足夠了。
你陪我長大,我陪你到老,小井與太奶奶的約定,沒寫在紙上,卻深刻在彼此血液中。
初秋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可太奶奶和小井的心里,滿滿都是春天。
李葉繁:江蘇省邗江中學高一(10)班學生
指導老師:丁蘋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