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曉淇
馬哈福茲的《平民史詩》和巴金的《家》都是家族小說,在人物描寫上卻有很多相似之處。
在人物塑造的取材方面,巴金和馬哈福茲兩位作者都證明了“藝術來源于生活”。馬哈福茲說過:“小說百分之九十的人物都是按照現實生活的原型塑造的……他們體現了我的許多思想和念頭……我寫的人物在我生活的不同階段都出現過。”與馬哈福茲一樣,巴金曾說道:“書中那些人物都是我愛過恨過的,許多場面都是我親眼見過或親身經歷過的。”實際上,《家》中塑造的眾多人物形象在巴金生活中幾乎都能找到原型。
在人物形象的勾勒方面,《家》與《平民史詩》的主人公在很大程度上相契合。《家》是巴金用來批判封建社會宗法制的武器,他將小說中高家反抗派的代表人物覺慧作為批判封建的代理人,用第三代覺慧的視角來對書中其他人物進行描述以及評價,借助他的思想來表達出自己對社會的看法。覺慧是《家》中典型的封建反叛者,他接受了新思潮的洗禮,表現出叛逆的人物性格特點,這種叛逆就是針對封建制度和家庭的。覺慧這一類人屬于熱血青年,具有開朗的性格和堅定的意志,把改革視為自己的職責與任務,希望為不幸者謀取自由和幸福,他作為封建家庭的一員,卻擁有清醒的頭腦和不怕吃苦的精神,他知道高家是早晚都要崩塌的,并且已經在一步一步地朝衰頹的道路上走。“祖父的努力沒有用,任何人的努力都沒用。”“這個家一點希望都沒有了。”這便是覺慧的肺腑之言,他反對覺新的“不抵抗主義”,而是堅信要“不害怕,不妥協”,并以此鼓勵自己和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開報社辦報紙宣傳新思想,與惡勢力作堅決的斗爭,是當時社會進步青年的典型代表。可以說,覺慧的認知高人一等,他所展示出的精神力量是最為強大的,他是高家最具批判與反抗意識的一個人,與大哥覺新形成鮮明對比。《平民史詩》中也存在著這樣一位專制反叛者,他就是第一代主人公阿舒爾·納基,納基一直遵守養父阿夫拉·宰丹謝赫的教誨,恪守為他人謀福利的信條,在平民的擁護下成為街區頭領后,他避開紳士的誘惑,依舊自食其力,通過趕車糊口,每當經受磨難陷入困境時,他都喜歡在夜幕降臨之時,到寺院的廣場上,靜聽寺院內傳出的神奇歌聲。雙親去世后,他被象征“惡”的叔父達爾維什趕出家中,饑寒交迫的他來到了寺院,寺院內飄出的歌聲悠遠而神秘,寺院是極善、美德、光明的象征,也是冥冥之中的指引者,每當他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時,感到困惑之時,神秘的歌聲總會引導他向善,使他變得更加堅強有力,克制自身私念和雜欲望,秉公正直。最終,他抑強扶弱,關心平民,約束紳士,實現了仁慈、公正的平民理想,開創了“阿舒爾時代”,造就了“阿舒爾精神”。
在人物性格的對比方面,巴金將主要人物進行橫向對比,而馬哈福茲則進行縱向對比。小說中的覺新和阿舒爾·納基是堅定的封建反叛者,與其相對,兩部小說中都出現了封建統治者、封建維護者以及封建犧牲者。在《家》中,高老太爺是封建家長制和封建禮教的代表,意味著腐朽與專制,具象化來說,高老太爺是個不折不扣的封建統治者,這種形象映射到《平民史詩》中,顯然是另一個蘇萊曼,蘇萊曼作為阿舒爾家族的第三代人,未繼承先輩的優良傳統,而主動和紳士聯姻,欺騙壓榨平民,貪圖享受,最后半身不遂,寂寞地死去,從此以后,阿舒爾家族的每一代人都想恢復阿舒爾時代,復興阿舒爾精神。與《家》中尖酸刻薄,自私自利的陳姨太、克安、克定等人一樣,瓦拉德、賈希德、薩馬哈等被寄于希望,成為再現阿舒爾奇跡的阿舒爾后代,卻是一群新誕生的封建維護者,在《平民史詩》中,瓦希德憑自己的力量致富,卻沉湎于享受之中,不顧平民的死活;賈拉勒千方百計尋求長生不老之術,卻慘死于情婦之手,他作為街區的頭領,卻是一個沒有靈魂、沒有精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通過麻痹自己的思想,企圖抗拒死亡,毫無價值;薩馬哈整日花天酒地,出沒于酒館、煙館,他于饑荒年大擺宴席為女兒完婚,他口中聲稱沒有糧食,倉庫里卻糧堆如山,以致激怒了平民,喪命亂磚之中。在這類封建統治與封建維護的高壓之下,必然會出現一批又一批封建犧牲者,《家》中所描述的鳴鳳、梅、瑞鈺與《平民史詩》中受壓迫的百姓一樣,命運凄慘,結局悲涼,被專制制度的漩渦吞噬。在小說《家》中,覺新雖是反叛隊伍的一員,然而他委曲求全,懦弱順從的性格,導致他的思想和行動總是矛盾,結果就是奉行“作揖主義”和“無抵抗主義”;《平民史詩》中人們雖渴望獲得公正平等的社會,卻總是寄希望于“大家族”的努力,幻想著再現輝煌的“阿舒爾時代”,納吉布借此敲打和告誡人們要運用理性的力量,使埃及從沉睡中徹底清醒,擺脫一切依靠別人的消極生活,得到重生。小說中,巴金將覺新與同時空存在的覺新、克安、克定、高老太爺等人進行對比,以此來與主人公渴求自由與平等的性格形成鮮明對比,達到批判封建的目的;而馬哈福茲則將十幾代不同時空的人物進行對比描寫,其中時間跨度長達兩個世紀,但這絲毫不影響作者對人物性格的特寫,在《平民史詩》中,小阿舒爾與其祖先阿舒爾一樣,喜歡在廣場靜坐,傾聽神奇的歌聲,并常常沉醉于音樂之中,音樂在使他安然與寧靜的快樂之余,也促使他領悟到了:只有具有孩童般純潔、天使般心腸、一心一意為大眾謀幸福的人,才有權邁進主的門檻,與主同在。
一本書是一個時代的縮影,一個家族是一個社會的鮮明的代表。《家》中的三兄弟與《平民史詩》中的十幾代人,雙方各同出自一個家庭,卻有著不同的性格和命運。覺新和他的兩個兄弟,阿舒爾、拉比阿和瓦拉德、賈希德、薩馬哈等就像是兩條平行線不可能有任何交叉點一樣,注定了他們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家》和《平民史詩》讓我們看到那個時代不同性格的人物內心苦苦的掙扎,努力抗爭的迎來了溫暖的春天,懦弱、畏縮的被舊勢力冰凍,而妥協甚至助紂為虐、與人民為敵的,最終必定盡失人心,被其奉行的腐朽與專制所反噬。兩本小說描寫了各色各樣的人物,每一個人物都有著自己獨有的性格特點,他們不同的人生選擇、處世態度和結局,都表現了作者的思想及情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鮮活的藝術形象,我們才能夠從中看清專制制度的本身,并了解當時的社會及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