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時嬰



2018年11月,上海外灘美術館迎來了比利時藝術家弗朗西斯·埃利斯在中國的首次大型個展,展覽的主題源自法國思想家喬治,巴塔耶“非生產性耗費”的理論,撇開維系人類生存的最基本的生產活動,戰爭、宗教膜拜、游戲、藝術……所有這些活動都屬于非生產性耗費,在其原初狀況下,它們的目的僅僅限于自身。而在當今資本主義和便捷技術發展的全球化背景下,人類活動中過度的“非生產性耗費”與“生產性消費”一樣重要。這一主題貼切地反映了比利時藝術家弗朗西斯·埃利斯多年以來的藝術實踐行為,直面社會現狀、對視覺感官存疑、重新思考體力勞動和時間消耗的意義。
埃利斯1959年生于比利時,早年在大學學習建筑史及工程學。1985年9月墨西哥城發生大地震,幾個月后埃利斯參與了國際援建計劃中的公共建設工程,這場災難使得這位異鄉人留在了有著截然不同文化背景的墨西哥,他游蕩于墨西哥城周圍,打開了全新的視角。埃利斯通過錄像、攝影、繪畫、行為和表演等方式開啟了藝術創作之路。
地緣政治話題是埃利斯較為重要的特質之一,有著自己獨到的探索與干預方式。十年間埃利斯描繪了大量有關龍卷風的手稿,錄像作品《龍卷風》是埃利斯的代表作,記載了藝術家一次次地向屬風眼發起沖擊,傳來狂風呼嘯的聲音,如同堂吉訶德將大風車視作巨人,“把盾牌遮穩身體,橫托著長槍飛馬向第一架風車沖殺上去”。藝術家手持攝像機躍入暴風眼中,這一體現了“非生產性耗費”的行為,十年以來埃利斯重復了無數次,他本,人說過,“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必須創造寓言”。龍卷風的外部旋風洶涌,內部卻是平靜的,兩者具有極端的矛盾性,卻又和諧地統一。
“在路上”是埃利斯創作的一種常態。《一個欺騙的故事,巴塔哥尼亞,阿根廷》展現了無邊無際的公路,塵土飛揚的盡頭出現了虛幻的海市蜃樓,它總是出現在行者面前,道路卻漸行漸遠。一方面而言這樣的追逐具有詩意,又有英雄氣概;另一方面來說,這樣的行為卻是徒勞無功的,猶如夸父追日。
裝置作品也是埃利斯的一個重要表現手段,《無聲》由一百只橡膠墊構成,它們色彩各異,每個上面都印制著一只嘴巴,一只手做出“噓”的手勢,使得觀眾無法踩踏在墊子上,更不能發出聲響。這些墊子無疑起到界線的作用,它們有著醒目的顏色,猶如“不容越界”的警示牌,令觀眾們不敢違背上面的指示。突出邊界地域的概念。
形式上的重復性與無意義性反復地出現于埃利斯的作品上。《出埃及記》是數量壯觀的動畫手稿的組合,畫面中一個女子在梳頭,一共有820張手稿以及一系列研究性的草圖,每一張手稿線條細膩,都有細微的變化,只有連在一起播放才能形成具體的動作。突出了付出與結果、勞動與工作間的極度不均衡。
獨在異鄉為異客,埃利斯并非常駐墨西哥,早在1997年作為地球漫步者的他開啟了一場環太平洋之旅,即行為作品《環行》。他先后經過南美、大洋洲和亞洲的十二個國家的十四座城市,其中也路過上海,他將所見所聞通過旅行日記以及繪畫等形式記載下來。一般的藝術作品展現的只是一個片段、一個瞬間,而埃利斯執著地去親身體驗完整的過程,透過這些看得見的風景去反思背后看不見的風景。
去年11月埃利斯去往內蒙古,深入內陸發掘不一樣的風情,誕生了“內蒙古系列”小幅油畫。這組作品依然像視覺日記一樣,記載了當地人的生活場景,他甚至寫下蒙古語,再譯成英文,也描繪在畫作上。相比二十年前的航海之旅,內陸地區與環海地區的大生態與內在面貌截然不同。
藝術家過度的遐思與想象化身到了《睡眠時間》,這是埃利斯從1996年起就開始實踐至今的油畫作品,共有111件小幅作品,一長串地排列成一條線,在展墻上無限地蜿蜒開來。這再度體現了埃利斯執迷的過程性。暗紅色背景的畫面上,出現了一個個像漂浮著的泡泡一樣的圖形,里面描繪著人物與場景,猶如勃魯蓋爾的風俗畫,其中有的是藝術家曾經實踐過的行為藝術,也有些是藝術家構思計劃中的藝術行為。它們形式上質樸,有著規律性,而展現的內容卻是大膽無常的。睡眠時間藝術家進入夢境,大腦繼續著無邊無際的思維漫游,這些靈感串聯在一起便煥發出了生機。
睡眠過程中產生的夢境也是一種非生產性耗費,然而這種“耗費”,實則醞釀出靈感與遐思。埃利斯幾十年如一日地“耗費”著時間與精力,去從事看似徒勞無意義、重復性的事物,其實他發展出一套超乎日常經驗的多元化實踐方式,使得人們發現新線索和自身的關聯,進一步折射出展覽主題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