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慧莉 江鑫鑫 陳燦








【摘? ? 要】本文基于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語料庫,對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的詞匯等級、音節結構、義項呈現數和義項頻率等進行了細致統計分析,并與漢語本族語者高頻多義動詞的使用情況進行了比較。研究發現,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以單音節甲級動詞為主,呈現2到3個義項的高頻多義動詞數量最多;義項的使用和分布并不均衡,某一義項占絕對優勢而其它義項處于相對劣勢的情況比較突出;同時,留學生的中介語多義動詞高頻義項與該詞在現代漢語詞匯系統中的基本義項并非完全一致。此外,與漢語本族語者相比,韓國留學生中介語多義動詞使用超量的情況非常明顯。
【關鍵詞】多義動詞 義項呈現數 義項頻率
中圖分類號:G4?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9.20.201
一、引? 言
在現代漢語詞匯系統中,多義詞是指有兩個及以上意義且意義之間緊密聯系的詞(葛本儀,1985;胡裕樹,1995;黃伯榮、廖序東,1997)。動詞是留學生漢語詞匯習得的重點,而多義動詞由于其義項的多樣性和關聯性,在留學生習得過程中可能產生一定困難。
目前有關漢語中介語多義動詞的習得研究,多集中在漢外多義動詞對比、中介語多義動詞偏誤分析以及個別動詞各個義項的習得順序研究中(尹智鉉,2012;陳歡歡,2013;王芳,2014;殷琦,2014;董文彬,2015;楊麗珠,2015)。總體而言,對多義動詞在大規模語料庫中的整體使用和分布情況以及多義動詞的義項發展情況缺少細致統計和描寫。鑒于此,本研究基于90萬字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語料庫,針對韓國留學生習得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進行專門研究,以期探討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在不同水平韓國留學生漢語書面語語料庫中的義項分布和變化發展情況。
二、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的認定
經統計,在總計90萬字的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語料庫中,三個水平共出現不重復的動詞詞種3255個,動詞總詞頻502664。對統計出的中介語動詞按照絕對頻數進行排序并分別計算其相對頻率和標準化頻數。在此基礎上,以絕對頻數大于等于100、相對頻率大于等于0.2%且標準化頻數大于等于5(保留整數)為標準進行界定,得到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高頻動詞164個。對照《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的釋義,排除同音詞和兼類詞,從164個高頻動詞中提取出包含2個或2個以上義項(僅選取其作為動詞使用時的義項)的動詞,得到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共計79個。
需要說明的是,79個高頻多義動詞是從整個語料庫出發篩選出的高頻多義動詞,絕對頻數為三個水平的累加。一般而言,總詞頻超過100次的多義動詞,其在各個水平上的平均詞頻應超過33次。
三、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的等級與音節分類
將提取出的79個高頻多義動詞與《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等級大綱》進行比對,其中73個為甲級詞,占高頻多義動詞總數的92.41%;6個為乙級詞(考、生、使、受、忘記、養),占比7.59%。
79個高頻多義動詞中,雙音節動詞18個,單音節動詞61個??v觀整個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語料庫,在3255個不重復動詞中,雙音節動詞2447個,是單音節動詞的三倍還多。不難看出,在整個中介語動詞系統中,雙音節動詞遠多于單音節動詞,這也與現代漢語詞匯特征相類似。在164個絕對使用頻數大于等于100的高頻動詞中,單音節動詞78個,雙音節動詞86個,由此可見,在高頻動詞中,單雙音節動詞的數量已經相差無幾。而在79個高頻多義動詞中,單音節動詞已經達到61個,雙音節動詞僅18個,不足單音節高頻多義動詞的三分之一。
因此,單音節甲級詞是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的主要組成。
四、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義項分布情況研究
(一)義項呈現數
為了深入探討79個高頻多義動詞各義項的使用和分布情況,本研究首先統計了不同水平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義項呈現數,統計結果如下表:
將統計結果繪制成折線圖,可以清楚地反映高頻多義動詞義項呈現數與漢語水平及多義動詞數量的關系。
結合圖表結果可以看出,呈現2個義項的高頻多義動詞數量最多,義項呈現數為3的動詞數量次之。義項呈現數為1的多義動詞(即在語料庫中喪失了多義性的動詞)在每個階段都存在但隨漢語水平的提高數量呈遞減趨勢。在以上統計中,義項呈現數超過10的兩個動詞全部出現在高級階段,且義項數最高達到14個。
此外,我們還考察了義項呈現數在不同水平之間的變化。統計發現,多義動詞義項呈現數在三個水平未發生變化的動詞為30個,占79個多義動詞的40%左右,說明留學生對多義動詞各義項的使用存在穩定性和一定程度的固化現象。義項呈現數發生變化的多義動詞為49個。根據統計結果我們將其分為義項呈現數增長、減少和呈二次函數式變化三種情況,其中增長包括完全增長(用“++”表示)和不完全增長(先增后不變“+=”和先不變后增“=+”),減少包括完全減少(用“--”表示)和不完全減少(先減后不變“-=”和先不變后減“=-”)。統計結果如下表:
由表可知,有32個多義動詞的義項呈現數在三個水平中呈增長趨勢,占義項發生變化的49個多義動詞的66%左右,只有6個多義動詞的義項呈現數從初級到高級最終表現為減少,占比約為12%,并且未出現在三個水平上持續減少的多義動詞,說明留學生對多義動詞義項數量的掌握情況總體上是樂觀的。呈二次函數式變化的多義動詞有11個,占比約為22%:先減后增式,即在中級水平出現波谷的多義動詞有3個(“過”“受”“有”),近四分之三的多義動詞義項呈現數屬于先增后減,即在中級水平出現波峰,說明在中級階段留學生對多義動詞義項的習得盡管在數量上有所增長,并且會應用到寫作中,但后期由于回避策略或習得更高等級的可替代詞(某一義項的同義詞或近義詞)等因素,對高頻多義動詞某些義項的使用會出現減少的趨勢。
上文提到,中級水平韓國留學生處于漢語學習的重要過渡階段,因此我們以中級水平為基準,比較了初級到中級、中級到高級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語料庫中高頻多義動詞義項呈現數的變化值,統計結果如下圖:
圖中橫軸為義項呈現變化值,縱軸為詞數,實線、虛線分別為初級到中級(階段一)、中級到高級(階段二)義項呈現變化值線性趨勢線。就義項呈現變化值來看,兩個階段都主要集中在0~2區間內,分別占比約77.6%和69.4%,也就是說,在各個水平等級中義項呈現數并未發生較大幅度的增減,這是因為本研究選取的79個高頻多義動詞主要為甲級、乙級詞,且多義動詞在語料庫中多以基本和常用義項呈現,因此學習者在初級階段就會接觸并初步掌握這些義項。義項呈現變化值最大為5,出現在中級到高級階段,呈現為增長態勢,相較于階段一,階段二變化值為負(義項呈現數減少)的詞數更多,為12個,占比約為24.5%(階段一占比約為10.2%),換句話說,在達到中級水平逐漸步入高級水平之后,留學生對多義動詞的某些義項雖然知道、了解,但不會在寫作中使用。就趨勢線來看,階段一呈上升趨勢,而階段二呈下降趨勢,說明盡管兩個階段義項呈現數增加的比重均高于減少的比重,但中級到高級階段的比重變化趨勢明顯比初級到中級階段變化幅度小甚至趨于不變,這是因為在初級到中級階段留學生的多義動詞義項習得已經有了很大發展,而中級到高級階段隨著詞匯量的進一步擴大,對多義動詞義項的使用也更趨于穩定。
(二)義項呈現率
本研究對79個高頻多義動詞在各水平的義項呈現率進行了統計,結果如下表:
由上表可知,三個水平都存在義項呈現率低于20%的多義動詞,但數量極少(“當”和“過”),同時也都存在呈現率為100%的多義動詞,數量較多且隨著漢語水平的提高不斷增加,但這些呈現率達到100%的多義動詞里絕大部分本身義項總數不超過4,且所有義項都為基本和常用義項,屬于比較簡單的多義動詞,因此僅從義項呈現率達到100%來判斷韓國留學生對于多義動詞各個義項的掌握程度是不全面的。
(三)義項頻率
為了全面考察韓國留學生對漢語中介語多義動詞各義項的掌握程度,本研究還考察了其在不同水平的義項頻率,統計結果如下表:
經統計發現,三個水平都出現了義項頻率小于0.1%的義項,三個水平都存在義項頻率等于100%、實際呈單義的多義動詞,但這些喪失多義性的動詞在三個水平上不存在重合,即沒有動詞的某個義項在初中高三個水平使用頻率都為100%,如致使動詞“使”在初級和中級階段義項3“致使;讓”的頻率都為100%,而到了高級階段出現了義項1“派遣”的使用。這不但表現為橫向的義項呈現數的變化,同時也縱向改變了該詞在高級階段的義項頻率,也就是說致使動詞“使”在初級和中級水平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語料庫中是喪失了多義性的,而在高級階段多義性得到恢復。此外,還存在像“流”“讓”之類的在高級階段喪失動詞多義性的詞(“流”的義項3“流傳、傳播”和“讓”的義項1“把方便或好處給別人”在高級階段不再出現)。
縱觀上表,三個水平79個多義動詞的義項頻率都主要分布在0~19.9%和80~99.9%兩個區間內,這說明在79個目標詞里,同一個詞的不同義項里存在頻率兩極分化的現象,也就是說很大一部分多義動詞某一義項的使用占絕對優勢而其他義項則處于相對劣勢,如初級水平,“愛”的義項1“對人或物有很深的感情”頻率約為82%,義項2“喜歡”的頻率僅為11%,義項3和4頻率為0,其余7%義項不明(句意不明)。
此外,對于一些多義動詞而言,占絕對優勢的義項并不都是該多義動詞的基本義項,如“交”的基本義項為“把事務轉移給有關方面”,但該義項的頻率在三個水平上分別為1.92%、0和0.07%,而義項“結交;交往”則表現為高頻義項,說明現代漢語多義動詞的基本義項并不完全等同于留學生漢語中介語中的高頻義項。
另外,有些多義詞的某個義項在初級階段呈現為高頻義項,而到了中級和高級階段則喪失了高頻地位,如“見”在三個水平上的高頻義項分別為“接觸;遇到”“看到;看見”“會見;見面”,“會見;見面”較之其他義項出現較晚,不是留學生首先習得的義項,但是該義項同樣常用且更為書面,因此在高級階段成為“見”的高頻義項,這些都與留學生多義詞義項的教學順序有關。
五、與漢語本族語者高頻多義動詞使用情況比較
(一)本族語語料庫高頻多義動詞的認定
本研究選取容量約為90萬字的漢語本族語語料庫,經機器分詞和人工校對,統計得到不重復的動詞詞種9671個。按照相同的標準,取絕對頻數大于100、相對頻度大于等于0.2%且標準化頻數(次/萬詞)大于等于5(保留整數)的動詞共計93個,其中多義動詞65個,占高頻動詞總數的69.9%。
在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語料庫所提取的164個高頻動詞中,多義動詞79個,占比約為48.2%。由此可見,在相同標準下,中介語高頻動詞詞種遠超漢語本族語,也因此,在相同容量的語料庫中,盡管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的數量明顯多于漢語本族語,但在高頻動詞中的占比卻低于后者。這說明,在高頻動詞中,本族語者更傾向于使用多義動詞且詞匯重現率較低。
在漢語本族語者語料庫93個高頻動詞中,雙音節動詞35個,占比約為37.6%;單音節動詞58個,占比約為62.4%。在這些高頻動詞中,單音節多義動詞51個,占高頻多義動詞總數的78.46%,這種顯著的單音節傾向與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使用情況相似。
(二)韓國留學生與漢語本族語者高頻多義動詞使用情況對比分析
從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語料庫和漢語本族語者語料庫中分別提取出高頻多義動詞79個和65個。經比較,重合的多義動詞為37個,重合率分別為46.84%和56.92%。為了進一步研究這些高頻多義動詞在兩個語料庫中的使用情況,我們通過卡方檢驗計算重合的多義動詞在兩個語料庫中的詞頻差異,計算結果如下表:
表中的卡方值能較為準確地反映詞項跨語料庫的差異顯著性,其中p值為卡方值對應的顯著性水平,右上角的星號表示所處的置信區間,p值在0.05顯著性水平上用*標記,在0.001到0.01區間用**標記,在0到0.001區間用***表示。最右側一列的“+”表示重合動詞在本族語者語料庫中的詞頻高于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則說明前者低于后者。
經統計,在37個重合動詞中,“叫、起、開、放、穿、拿”等6個高頻多義動詞在本族語者語料庫和中介語詞匯語料庫中的使用情況沒有顯著差異;另外31個多義動詞的使用則存在顯著性差異,其中差異極其顯著的動詞達27個。在這31個使用頻數呈顯著差異的高頻多義動詞中,與漢語本族語相比,中介語使用超量的高頻多義動詞達24個,使用不足的為7個。
通過以上分析看出,韓國留學生使用的漢語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種類比漢語本族語者更加豐富,但重合詞種不足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的一半。在這些詞種相同的高頻多義動詞中,二者的使用頻數差異顯著,其中超過三分之二的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使用頻數遠多于漢語本族語,使用超量情況非常明顯。
六、結 語
本文基于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語料庫,對79個高頻多義動詞進行了研究。從詞匯等級和音節結構來看,單音節甲級詞占絕對多數。
在義項分布方面,各水平高頻多義動詞的義項呈現數主要為2到3個。義項呈現數在各水平的變化情況包括增長、減少和二次函數式變化,總體上呈增長趨勢,但也有40%左右的高頻多義動詞義項呈現數未隨漢語水平的提高而變化。研究也發現,中介語高頻多義動詞在初級-中級階段義項呈現數的增幅高于中級-高級階段。此外,79個高頻多義動詞中相當一部分動詞的義項頻率存在兩極分化現象,即多義動詞中某一義項的使用頻數遠超過其它義項;對于一些多義動詞而言,占絕對優勢的義項并不都是該多義動詞在現代漢語詞匯系統中的基本義項。同時,也存在某些多義動詞在不同水平高頻義項不盡相同的現象。
本文對比了近似樣本容量的漢語本族語者語料庫,以相同標準為參照,提取出本族人使用的65個高頻多義動詞,對兩個語料庫中出現的37個重合動詞的詞頻進行卡方檢驗,以研究詞項跨語料庫的差異顯著性。研究發現,使用情況沒有明顯差異的僅6個動詞,韓國留學生使超量的高頻多義動詞為24個,使用不足的僅7個,一方面反映出韓國留學生在復雜詞匯復雜義項掌握上的不足,另一方面也一定程度上體現出學生詞匯量的貧乏。因此,在對外漢語教學中一定不能忽視多義詞的教學,尤其是漢語中使用范圍最為廣泛、不可或缺的多義動詞教學?!净痦椖浚?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韓國留學生漢語中介語詞匯深度知識發展研究”(15YJC74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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