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的教育懲戒——千字文

陳娟 劉蕾

作為有著28年履歷的老班，我一直在合理懲戒和有效教育之間游走，希望能找到一個學校、家長、學生都樂于接受的懲戒方式，直到最近我偶然的發現——千字文。

在實驗過程中，我發現這“千字文”既能引起學生自省又不必肉體懲戒，更不須費時去落實，更難得的是學校、家庭、學生都樂于接受，簡直是一貼“救師良藥”！

千字文，顧名思義，就是一千字的一篇文章。千字文寫什么？且提供學生發表在《中學生讀寫》上的一篇文章做例證：

千字文，拿我們老陳的話來說，你要深挖思想深處的毒瘤，回顧當時“犯案”的種種，設想自己完不成作業而可能導致的后果，還要寫自己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一夜烙餅，然后第二天到校的各種遮掩逃避的復雜矛盾心情，當然不會少了被抓了現行，手拿‘千字文’的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但寫完這些也就500字，后500字，你還要由點及面，徹底交代自己這一段時間，甚至從入初中以來的各種不光彩的學習行為，并表示痛改前非，決不再犯。

有了“千字文”，老師教育我們的話都省了，因為不全面剖析，不徹底交代，你就湊不夠這一千字。

據實行“千字文”政策半年來的實踐經驗，我發現用“千字文”來了解問題、處理糾紛有以下幾個效能：還原現場、自我批判、自我洗白加拖人下水，并附帶著鍛煉文筆、創造輕松和諧的氛圍。

下面我摘取學生的千字文中的部分文字來列舉：

1.還原現場

音樂課上我和李脈涵一邊說話一邊下棋，“棋盤”是我找的一張格子紙，準備了下棋的物品并藏好，任務完成三分之一;把下棋的物品成功帶入教室，任務完成了三分之二;和旁邊的人下棋三局兩勝，并且不讓音樂老師發現，任務完成，收工?？删驮谑展r，我感到有人在看著我，這令我毛骨悚然……

——杜××

前天晚上，我哈欠連天，漫不經心地翻看著語文課本，還時不時伸個懶腰。又過一會，干脆倒頭就睡。

昨天上午，語文老師大手一揮：“考試吧！”我拿到試卷后，馬上筆走龍蛇，奮筆疾書，似乎胸有成竹，難道我是都會嗎？NO，NO，NO！我胸有成竹的只是表面，我心里是崩潰的：《貓》的作者是誰？你給我站出來;魯迅先生，求你別寫那么多文章，敵人都快被你鋒利的匕首戳成馬蜂窩了;天，泰戈爾你為什么要這樣？

筆尖從紙上無力地跌落，我長嘆一聲：完了，千字文又來了，我昨天晚上為什么不復習？我干嗎那么著急和周公會面，我和周公在一起，不就是一起去釣個魚，吃頓飯，打把游戲，玩會兒碰碰車，再換輛摩托，一起飆向遠方……然而，今天，周公并不能陪我寫千字文。

——孫×

2.自我反省

我是不喜歡寫作業，但是不寫的話，它會加上千字文來找我，這不是自己沒事找事，挖坑自己跳進去嘛！

為什么沒完成作業呢？一懶，雖然這算不上什么堂堂正正的理由，但我認為還算是一個比較常規的理由;二我比較貪玩。我喜歡玩游戲，每次心情不好，我就用打游戲來緩解，這就導致了我玩物喪志，將我是個學生給忘得一干二凈了;三喜歡拖，每次一有作業都喜歡將作業拖到最后幾個時辰來完成。當然也不是一定會完成，至于不會完成一定會出現下面幾個情況：①忘了，②覺得累就不寫了，③時間不夠了。

——胡××

正如邊際效應，時間越少，工作量越大，達到一個最高值，而這時你也得承受極大的壓力，才能完成工作量的要求，所以，我在今天晚上補完所有的作文時就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但如果把這寫作業分成28天，那么每天完成的量并不需要很多。而我一看到作業就愁上眉頭，一做作業就“懶驢上磨屎尿多”，一寫作業就患上了“放假想舒服不想寫作業青少年綜合征”，作業一直往后推，不知不覺就沒處可推了，作業大山就“轟”的一聲把我壓在了五指山下了。

——蔡××

我要反省自己的問題：一愛說話，二愛惹事，三不聽課，四做小動作，五臉上沒表情，六不寫作業，七愛玩游戲。最大的問題是不寫作業和愛玩游戲，不寫作業的原因是：哇，還有這么長時間，玩一會兒游戲吧。打開手機，撥開王者農藥準備開局。后來，老師給我分析了一個道理，3歲的游戲6歲就不玩了，6歲的游戲10歲就不玩了，10歲的游戲13歲就不玩了，現在玩的游戲再過幾年也不玩了……游戲浪費了我太多的時間，還傷害了自己的眼睛，從今往后再也不玩游戲了。

——李××

3.自我洗白加拖人下水

音樂課上課之前，我確實和坐在我身邊的谷政說了幾句話，但是在被張班長警告了之后，我倆立刻閉上了嘴，連凳子也拉開了20厘米的距離。我們這時候除了唱歌是真的一個字都沒有多說，但坐在前面的曹班長和陳新睿一直在聊天，聲音還不小。臉上的表情特別歡，還有坐在后面的張安也在和他旁邊的人說話，過了一會兒之后，谷政好像忍不住了，靠了過來，和我說了幾句話，可是我一個字都沒回，有人證的。

我被記名了，但實屬冤枉，現在我想：以后上音樂課是不是要戴個口罩并且單人一排來排除掉所有的嫌疑？還有我不解的是：為什么說話的人那么多，隨便一看就是好幾個，為什么他們可以安然無恙？

——石××

這個比較好玩，你讓一個人用千字文反省自己的問題，等交來一看，哈哈，自己的問題一筆帶過，又扯出一串其他人的問題。這就好比一張大網上掛滿了鈴鐺，一個鈴鐺一響，整張網上的鈴鐺都叮當。

更好玩的是：有人還能把自己在渾水里撇清，把自己寫成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君子，這不是一般的功夫啊。于是，看千字文，就等于看戲，有時候我想：啥時候拍一個學生版的《我愛我家》，我們班的許多寫手都可以擼起袖子上場。

4.鍛煉文筆

說實話，每次改作文，我都是頭疼無比，但是讀千字文，卻讓我拍案稱奇，我就不明白那些寫爸爸愛我就送我上醫院，媽媽愛我就給我雨天送雨衣的同學，為何在千字文里卻可以如此新奇創意地釋放自己。

公元前221年，秦王統一六國，如今的公元2019年，千字文傳承了嬴政的殘暴，統治了語文，順手統一了六科。

千字文比秦始皇更殘暴，不寫作業者，一張;考試不達標，一張;違反紀律，一張;總之，凡是讓老班不滿意的事，你就會擁有千字文一張。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你瞧，“千字文”向我迎面走來，“來來來，我給你看看你犯了幾條罪：上課不聽講罪，課后不復習罪，作業拖拉罪，貪玩不學習罪，長時間不完成作業罪，應付學習罪……”

——孫×

曾經有一個不用寫千字文的辦法放在我面前，可是我沒有珍惜，直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假如再重新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要把作業寫完，如果非要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張××

別人的特色菜都能吃，我們老班的特色菜是用手寫出來的，今天的菜是語文排骨湯。

我來介紹這湯的特點：其一，是我們不肯踏實學習換來的;其二，是偷懶的人專用的;其三，是我們大部分人的主食;其四，味道很苦，但又不能不喝。用一句話來說，就是“不用打不用罵，心甘情愿吐實話”。不聽課、不寫作業、調皮搗蛋屢教屢犯，沒關系，千字文一帖藥包你藥到病除?？芍^“人見人敗，車見車翻，無人能敵，所向披靡”。

——李××

老班們回想一下，學生能犯的錯，不外乎“上課搗亂、不完成作業、成績大失水準”，當然這僅是表象，如果再順藤摸瓜，還能牽連不斷地扯出手機、游戲、偷懶、拖拉等一系列痼疾。然后，我們回想一下我們常規的處理，不過就是以學生為中心，大致三個流程：結果怎么回事、自己分析原因、自我批評并自我激勵。

而這三個流程，現在只需千字文一篇便可以解決，因為這就是千字文的主要內容。更科學的是千字文還有以下好處：（1）面批學生，只能單打獨斗一對一，千字文卻可以成批輸出。（2）“單打獨斗”等于置身于“前線”，一不小心就可能趟雷，千字文卻等于穩坐中軍帳，遙控指揮。（3）“面批”時雙方情緒緊張，這不利于師生雙方的身體和心理健康，千字文避免了正面沖突，有利于長治久安。（4）千字文把被動接受老師教育化為了主動自我教育，教育效果更加理想。

但這還只是“千字文”的淺層效能，還有更深層的效能，容我再列舉其三：

1.千字文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化“戾氣”為“喜氣”

在學校，不敢說全部，至少大多數的師生關系是劍拔弩張，一不小心，就要上演“老虎吃小羊”，這也難怪，一般概念上，老師和學生就是“對立的雙方”，面對屢錯屢犯的頑劣學生，不冒火的那是如來。事實證明，大事當頭的時候，避免師生沖突的好辦法，老師“三分鐘冷靜”，學生“三十分鐘反省”，一張“千字文”，消弭了多少潛在的戰爭？真是善莫大焉。最后說不定還會因為輕松幽默的表達，而讓老師“撲哧一樂”，既解決了問題，又避免了戰爭，何樂而不為？

2.千字文可以改善師生關系

有了第一條的解釋，這一條就好理解多了。這千字文轉移了四目相對的視線，避免了“正面交鋒”，規避了“兩敗俱傷”，老師省了力氣，學生避免了當面挨批，實在是善莫大焉。

再一個，有了千字文的冷靜，學生能夠正視自己的錯誤，老師或許也會想起自己當初的青澀時光。誰的青春沒有過剩的荷爾蒙，誰的初中沒有點鬧騰？師生雙方都能夠站在對方的立場想問題，這樣一來，原本的唇槍舌劍、橫眉立眼，說不定就變成了“這次饒過，下次不可”了，雙方相視一笑，將錯誤相忘在江湖了，豈不也是一個“柳暗花明”？這樣的師生關系，是不是會更融洽、更和諧？

3.千字文還是寶貴的勵志材料

這也是我的無意發現。我曾經告訴學生，這世上唯一不朽的是什么？是文字！瞧《論語》，瞧《史記》，瞧《東坡志林》，瞧《世說新語》，肉身腐朽幾千年了，文字替他們“活著”呢。年后的那個曾經的北大光華的博士后，竟然不知道“知網”是什么，這讓我感到特別驚異，因為我的學生才初一，就知道“知網”的魅力，就因為我說的“別看你現在鬧得歡，當心我秋后拉清單”，等我給你們攢攢材料，將你“班史留名”！

再過個幾十年，等這伙學生長大了，就有可能出現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況：若能痛改前非、知錯就改，那么這千字文就是你的成長故事，就成了你的“談笑煙云”;但若是屢錯屢犯，哎呀呀，這千字文就成了你屢教不改的鐵證！當然更可怕的是老班我，過個一年半載，綜合綜合，揉搓揉搓，為你寫一篇“班史留名”的個人小傳，一不小心再上個“知網”，小朋友們就可以“知網”上永生了。當然，為了不被老班我寫得太難看，同學們也會努力給自己樹立一些正面的寫作材料吧，這文字的“軟刀子”，算不算又一個教育功能？

至此，千字文又衍生了一個功能：孩子們的成長日志。

我們班有寫班級周志的習慣，一周一篇，將好文章裝訂，全班傳看，但即使這樣具有“歷史傳承意義”的工作，大家也寫得不情不愿。我沒想到的是：自從千字文一出江湖，同學們簡直是妙筆生花、倚馬千言。班級周記還要矯揉造作兼絞盡腦汁，千字文活靈活現地展現現場播報。這不就是原版的《我愛我家》嗎？也不妨改個名字叫“班級現形記”。說實在的，這比小說好玩好看，因為演員都熟著呢，而且“劇情”還都是現編現演，很是活色生香。

各位看官，把師生間“斗爭”、同學間沖突巧妙地化成情景喜劇的千字文，各位老班不妨也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