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牧歌

鄒敏

夏天用一場雨宣告了自己的盛裝蒞臨，這雨，前一秒還帶著百花的香味，甜膩地親吻著你的發梢，后一秒就裹挾著隆隆的雷聲，從天際浩浩而來。“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我喜歡這通透的陣雨，也喜歡這歡唱的蛙鳴，更喜歡這陰陰夏木的滿眼濃綠！

小時候的記憶里，最愛的一定是夏天。不說那長長的暑假帶來的自由與歡快，不說那早起撿的蟬寶寶正午啃的大西瓜，不說那滿天星光下捉不完的迷藏，更不要說那雨后打著赤腳帶著竹筐到小河溝里捉魚的笑鬧聲，單是那牧童牛背上的咿咿呀呀，就把我的童年譜寫成一曲悠揚的牧歌！

草滿池塘水滿陂，山銜落日浸寒漪。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回憶起來，我的人生第一個夢想，一定是做個牧童。

那時候，我家沒有牛，整個暑假，左鄰右舍的小朋友大都有每天幫家里放牛的任務，看他們每天吆五喝六地拉著黃牛經過我家門口，我的心就像是剛脫衣的鳴蟬，蠢蠢欲動。禁不住我的軟磨硬泡，終于有一天，爸爸答應了我的要求，將我交給鄰居家的哥哥，托他第二天放牛時帶著我。

想來小哥哥當時一定是不情不愿的，而我的歡呼雀躍多少有點讓他不好意思拒絕。當天晚上，我就開始動起了小腦筋，找出我的黃書包，將里面的書騰出來，趁著媽媽不注意，偷偷鉆進大麥柜里，搜羅一個遍，發現能帶的只有花生，小手摳摳索索裝了小半書包，然后溜進爸爸的藥房，將我經常當零食吃的山楂丸裝了兩大盒，最后，將書包藏進我的被窩里，故作鎮定地跑進廚房，找媽媽要明天的干糧，媽媽邊埋怨爸爸邊遞給了我兩個棗饃。看著鼓鼓囊囊的小書包，頓時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富翁。

第二天所謂的放牧，基本就是小朋友們的郊游大聯歡。在空曠的漢江大堤上，大家把牛散放在一片水草豐茂的地方，就開始玩起了游戲。撿幾顆圓溜的石頭子兒抓子兒，削一個尖尖的小木棍兒打鍥兒，褪一節勻稱的柳條做哨子，或者跑到堤坡下的草叢和水邊，捉蜻蜓撲蝴蝶。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奔跑著，笑鬧著，這些簡單的游戲因為這份愜意而妙趣橫生。玩累了，就順勢躺在草地上，舒展著身子寫下一個小小的“大”字，哼著隨心譜寫的小調，看藍天上金光閃閃的太陽和飄飄蕩蕩的白云，耳邊是牛兒的鈴鐺聲，鼻子里充斥著青草的香氣，心旌搖曳，在暖風的熏染下迷迷糊糊的睡上一覺，真有天當被地做床的灑脫和滿足！

時間過午，太陽開始發威，大家把牛趕進大堤下的林子里，豪華的午餐華麗登場。一色的黃書包，卻掏出了各色各樣的吃食，有饅頭有花卷有油饃，有香瓜有菜瓜有黃瓜，有爆米花有米花棒……最奇特的就是我帶的山楂丸了。大家先是拿著那顆蠟封的白球大笑，然后用手一按，白球對半分開，一個黑亮的丸子呈在眼前，大家又是一陣哄笑，好奇的先用牙齒啃一點下來嘗嘗，哇，酸酸甜甜的唉，于是大家紛紛將丸子丟進自己的口腔，用舌頭和牙齒跟小球過招，一番搏斗，小球都乖乖的溜進了肚里，接下來，許多臟兮兮的小黑手開始發力，風卷殘云大快朵頤，吃飽了，跑到旁邊的小水溝里，用小手捧起一捧水，吸吸溜溜灌上一氣兒，拍拍自己的肚子，滿意地躺在堤坡上，閉上眼睛，任陽光將輝煌灑滿全身……

看看太陽還有一桿子就要落山，小伙伴們牽起肚子吃得滾圓的黃牛，一個跳躍，翻上牛背，兩個手指頭塞進口腔里打上一個呼哨，就像勝利班師的軍隊，搖搖蕩蕩，開拔了。我也終于坐上了夢寐以求的牛背，卻兩手緊張地扯著韁繩，兩腿緊緊地夾著牛肚，不敢有絲毫的晃動，生怕一個骨碌從牛背上翻身落地，牛感覺到了不舒服，開始擺動，嚇得我大叫起來，小伙伴們七嘴八舌一番指導，我終于找到了方法，跟上了節奏，聽著此起彼伏的哨音，悠哉悠哉地搖回了家。

那個夏天的風特別的溫柔，那個夏天的草特別的濃綠，那個夏天的牛背特別寬厚，那個夏天刻進了我的童年！現在，每每看到草鋪橫野，笛弄晚風，我就想起那叮叮當當的牛鈴聲和那悠揚牧歌般的田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