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立娣：在黑板上圓夢的保潔員

邢潔

2018年6月，一幅南京大學南校門的黑板水粉畫開始在網絡上廣為流傳，它不僅逼真地再現了南大校門的怡人景觀，還具有3D立體的視覺效果，一看就是出自專業畫家之手。然而令人無比驚嘆的是，畫者竟是一名沒有任何美術專業背景的保潔員，她叫吳立娣。她利用業余時間，無償為學生們創作黑板畫，從流光溢彩的煙花江面，到龍盤虎踞的萬里長城，從落英繽紛的紫藤大道，到以假亂真的南大校門……一幅幅美景，綿延不絕，至今已有五個年頭。

今年44歲的吳立娣2011年來到南京大學，在仙林校區學生公寓一棟做保潔員。她一人負責5000平方米區域，每天穿梭于樓道，埋頭干活，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也少有人注意過她眼睛里的光亮。

2013年開學季，宿舍樓里負責出板報的學生沒有按時返校，看到偌大的黑板上只有孤零零的“歡迎同學回家”幾個字，吳立娣坐不住了。她從小就愛畫畫，夢想成為一名畫家，從小學到高中，班里的黑板報都是她“承包”的。雖然受條件和際遇所限，她沒能走上專業繪畫道路，但多年來她始終對此念念不忘。于是，她鼓足勇氣向負責宿管的領導毛遂自薦，想給板報配一幅畫。

首次出手，吳立娣畫了一朵占黑板三分之二面積的大牡丹。畫的時候不斷有人圍觀，她非常緊張，怕學生們嘲笑自己班門弄斧，握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不過她的擔心是多余的，畫好之后，學生們都很喜歡，紛紛拍照留念。領導干脆將她畫黑板報的任務固定下來，此后每月更換一期板報。牡丹花開，丹青重拾，吳立娣心中蟄伏多年的夢想之花，也從這里開始綻放了。

起初，吳立娣用粉筆作畫，后來為了讓板報看起來更加鮮亮，保存時間更長，便開始著手嘗試更為復雜的水粉畫。她讓兒子幫忙在網上尋找相關教學視頻和資料，利用業余時間自學。就這樣邊畫邊學，邊學邊畫，她的繪畫水平不斷得以提升。

作為一名保潔員，吳立娣每天最繁重的工作就是挑著扁擔，從六樓到一樓逐層清理垃圾，再進行日常打掃。因為沒有電梯，加上很多學生點外賣，難處理的湯湯水水很多，從早上忙到中午，她體力就已消耗大半。可是為了畫黑板報，她每天都要犧牲午休甚至下班后的時間，在黑板前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最長六小時，在色彩與線條間耕耘，費心勞力。一幅簡單的畫要畫兩天，復雜一些的要畫三五天，甚至更長時間。《長城》她畫了整整七天，完成以后保留了三年的時間。“一畫起來，就忘記了累。”她笑著說。

如今，吳立娣的繪畫水平與當初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她的畫已從單一的花鳥小圖，變為繁復絢爛的大型景觀；從完全的“依葫蘆畫瓢”，到根據不同的時節和主題進行綜合設計。2018年12月，她新作了一幅“山村雪夜圖”，星空、雪地與冬樹，木屋、少女與狗，讓人恍若走進童話般的幻境。臨近畢業季時，她臨摹了《迎客松》，還添上了一只展翅高飛的雄鷹，以此祝福那些畢業生在踏入社會洪流之后，仍能夠繼續保持拼搏的勇氣。

由于黑板報需要定期更換，無論多好的作品最后都會被擦掉，吳立娣心中難免有些不舍。南大學生們也是同樣的心情，為了留住這些美好的記憶，他們將黑板畫做成了明信片，并把收益贈送給吳立娣，可她卻婉拒了：“我畫畫并不是想要去賣錢……保潔是一種生計，為了生存必須去做。畫畫是一種生活，只要心里快樂，我樂意去做。”不光是一棟樓的板報，其他樓的板報她也會主動去畫，盡管學校并沒有給她什么額外的報酬，但對于喜歡畫畫的吳立娣來說，畫畫本身就是最好的獎賞。“保潔是生計，畫畫是生活”，這就是這位“保潔畫師”教給學生們的，關于工作與生活的最樸素的道理。

春去秋歸，暑往寒來，吳立娣這么一畫就是五年。一屆屆新生來，一批批老生去，她在黑板前或是忙碌，或是沉思的身影，成了南大學子共同的美好記憶。“吳阿姨，每次看到您的黑板畫，我們都覺得特別開心！”“吳阿姨，您是我們南大的驕傲！”“謝謝您，吳阿姨。您辛苦了！”學生們對吳立娣充滿感激和敬意，吳立娣也對學生們懷有深厚的感情。她說，看到學生們喜歡她的畫，她很欣慰，因為這就是為他們而作的。她說，她這些年來的堅持與進步，都來自于畫黑板報時，身后學生的每一次駐足，每一句鼓勵。她說，這些大學生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她愿意用黑板畫為他們的校園生活增添愉悅的心情。

成為網紅之后，吳立娣的生活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她仍舊每天做六層樓的保潔工作，心平氣和，腳踏實地。有人請她去教畫她也拒絕了，因為她覺得做好本職工作才是根本。

但實際上，吳立娣的生活早就改變了。當這個其貌不揚的保潔員站在黑板前拿起畫筆的時候，她整個人都仿佛發出光亮。大多數時候，她是別人的配角，但此刻，她是自己的主角，和夢想同在，自有巍峨，也自有榮光。夢想不應該被身份所束縛，也只有在夢想中，人才能真正自由。

（摘自《雜文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