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于歲月的愛

朱婷婷

小時候，我會跟著鄰家姐姐跑到草地上摘野草，扯藤條，編花環。尖牙的小草，扎著我嫩嫩的腳丫，又疼又癢。我笨拙地將藤條纏繞在一起，只顧著咧嘴傻笑，也不去擔心是否會踩到蠕動的小蟲，一心只想給在家里做飯的你戴上我親手編織的花環。要是腳丫被刺破了，我就把額頭貼在水泥墻上，裝出無比虛弱的樣子，博得你的關心。當你急著問長問短時，我便一下子把花環戴在你的頭上。那時，笑聲蕩漾，屋里裝滿了幸福。

第一次去海邊時，沙灘握住腳底，傳遞給我太陽余暉的溫暖；海潮退去，留下樹枝般的印痕，像極了人的靜脈。我好奇地看著潮水勾勒出的海的生命圖像，輕輕彎腰，撿拾起第一枚貝殼，放在你手里。你明明知道，我送給你的只是大海給予我們的。但你還是夸我懂事、孝順。那一天，浪花一次次退去，一次次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跡。你笑得很開心。你告訴我，你仿佛看到了鄉野里的白鷺鷥在河床上存放的童真。我不懂什么叫童真，只一味在你懷里蹭，只知道你當時真的很開心。

那時的我很喜歡你，也總喜歡黏著你。從你做飯前幫你系圍裙開始，從模仿大人幫你編辮子開始，從你扶著我學滑冰卻差點兒跟我一起摔倒開始，從云舒云卷、山河不眠開始，從須臾到不朽，從一葉到知秋……

美麗的童年，像夏日融化在口中的雪糕，甜糯糯的。可是，時光，車馬，郵件，都很慢；我們相處的時光，也很慢。

忘了是哪天，我羨慕起小鎮姑娘陽光般的美麗，也想快快長大。在經歷多次冬風秋雨的擊打后，那些相處的美好記憶被歲月碾碎，沉淀在無人問津的泥潭里。

空蕩的客廳里，回蕩著爭吵。一句“不要你管！”后，你沒再說話。

屋里，死一般的寂靜；門外，不同年紀的小孩在吵鬧，嬉戲聲刺得我的耳朵生疼。我憤憤地關上房門，轉身陷入沉默。從什么時候起我漸漸疏遠了你，從什么時候起我覺得你不再像從前那般溫柔，我什么都淡忘了。十四五歲的年紀，我總想著跟你劃清界限，像魚兒想脫離水面那樣。可是從我呱呱墜地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欠你太多。

我也總是忘記，這個把最好的年華獻給孩子的母親，曾經也有著小鎮姑娘的美麗和對生活的美好幻想。可，美好的幻想最終還是輸給了時間。時光來得緩慢，去時卻已刻滿了年輪，在兩鬢上泛起了白光。

叛逆青春，無知的傲驕爬上你的額頭，侵蝕著你美麗的容顏。過去的你，消失在氤氳的夢里，最初兩個人的記憶，如今只成了你一個人的懷念。

青蔥歲月，時光喚來流沙，把美夢埋藏，葬在幽寂的樹林里，你卻無怨無悔，用一生去等待花開。

每次在校園，我總是不忍看你離去的背影。你的背影越遠越小，越遠越脆弱不堪，仿佛會跟美麗的記憶一起消失在我眼前。

我心如刀絞，后悔說出那句狠心、無知的話。每當夜深人靜時，叛逆與倔強博弈，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某個清晨，我終于帶著沙啞的嗓音鼓足勇氣輕喚：

“媽——”

“欸——”

那一刻，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陽光透過葉片，光線穿過被蟲子啃咬過的縫隙，投下了光陰的剪影。

我想，往后余生，縱使你兩鬢斑白，時光變遷，一切都掩于歲月，你還是你，是一個女孩最真實的依賴。

（指導教師：周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