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廖叔

韋語韜

清潔工廖叔，剛過知天命之年，中等個兒，身板硬朗，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他從桂西北一個山村來到深市老街村打工五年了，跟他打招呼的人，無論老的小的，都稱他為廖叔。他小學(xué)沒有畢業(yè)，所以只有做清潔工的份。他現(xiàn)負(fù)責(zé)打掃的是一棟九層綜合樓。該樓是老街村的公房，由村物業(yè)管理有限公司承管。其實，城中村如今已多是繁華的街道和林立的高樓，該綜合樓算是較矮的了。綜合樓南北臨街，東西長八十米，南北寬三十五米，一層是菜市，二層是服裝城，三層至九層又分為三幢獨立樓，樓和樓東西兩面之間的二層頂上就形成了兩個大平臺，使得整棟綜合樓成為“山”字形。三幢獨立樓三層至九層原是村民的住宅，后經(jīng)改裝用來租給外來打工者居住。

廖叔打掃的范圍，一是三幢獨立樓的樓梯，每天用帚把掃一次，一個星期用拖布拖一次;二是兩個大平臺，兩天用帚把掃一次，垃圾放到街邊的垃圾桶就OK。雖然月薪僅兩千五百元，與洗碗女工一樣低，但廖叔還是十分樂意干，將地打掃得干干凈凈。廖叔老家到底還有什么人，每月寄多少錢回去，誰也不知道。他生活極簡樸，印有“清潔工”三字的橘黃色工作服總是離不開身，吃的更是不講究，凡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就成。他住的是建在綜合樓中間那棟樓頂?shù)碾s房，還掌管只有一個便坑的衛(wèi)生間大權(quán)。少了房租水電費開支，實際上就等于他的月薪至少在三千元以上了。有人幫他計算，他每月結(jié)余兩千元是不成問題的，這也許是他樂此不疲的原因吧。

租住綜合樓的打工者，來自全國的各個地方。今天張三搬進來，明天李四搬出去，進進出出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都說，林子大了，什么樣的鳥都會有。這不，租住綜合樓的人多了，就有各式各樣的表現(xiàn)：半夜高聲大叫的有之，高空拋物的有之，非夫妻男女同居的……對于廖叔來說，只有高空拋物和在樓梯亂丟東西等不講究衛(wèi)生的事跟他有關(guān)。可從來沒有人見他為此而吭聲，日復(fù)一日，他總是在默默地履行其責(zé)，做好他的本分工作。

雖然租房須知早就有“請各租戶自行將垃圾袋拿到街邊的垃圾桶中，不得在樓梯和往平臺上亂丟雜物”的規(guī)定，但由于樓上往兩個平臺丟東西不會危及街路行人，又由于沒有人出來制止，竟使得高空拋物現(xiàn)象變成司空見慣、習(xí)以為常，弄得與平臺同一層的租房（實際上是三層）住人越來越少。往兩個平臺扔的廢物什么都有：塑料瓶子飯盒，鞋子衣服，報刊書本等，應(yīng)有盡有。衣物中，有的并沒有多舊，弄干凈后還是可以再使用。每次打掃這兩個平臺，廖叔都有所收獲，一個星期必定要光顧廢品收購站一至二次。另外，七八成新的衣物，他就將其弄干凈后打包，十天或半月通過快遞發(fā)回老家。他最盼樓上有人搬走，因為一有人搬走就會有好多好多的玩意兒扔下來，讓他有所受益。

有一天，綜合樓的住宅一層（實際是三層）突然進駐了一幫“湘軍”。他們好兇好狠，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辣味十足，當(dāng)晚就對著樓上又吼又罵，次日還在三個樓梯口張貼聲明：“住樓上的人請注意，如發(fā)現(xiàn)誰膽敢往平臺上丟東西的，每次罰款三百元。”此舉果然立即見效，再也沒有見到樓上往下丟東西的現(xiàn)象了。不過，廖叔還是按時清掃這兩個平臺，當(dāng)然沒有像以前那樣費勁了。可是，他對此卻似乎不置可否。

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了。第二個月中旬，廖叔到銀行打卡時不由大吃一驚：“怎么才是兩千三百元？”

他急忙跑到公司問個究竟。

“經(jīng)理要我告訴你，那兩個平臺垃圾少了，當(dāng)然你的月薪也得相應(yīng)減少一點啰！從現(xiàn)在起，你一個星期打掃一次就行了……”管財務(wù)的女士分明是經(jīng)理的代言人。

廖叔無語。

平平靜靜，又一個月過去了。

一天清早，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樓下的那一幫“湘軍”，一夜之間竟從該綜合樓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dāng)天中午，有人從樓頂往平臺上丟下了鼓鼓的兩個塑料袋。

也是那天中午，有人發(fā)現(xiàn)廖叔把貼在樓梯口的那張聲明撕掉了，并口中念念有詞：“太不文明了！”

不幾日，樓上人往這兩個平臺丟東西的現(xiàn)象又漸漸多了起來。

廖叔趕緊向公司反映情況。

“好，就按以前那樣兩天掃一次吧，月薪當(dāng)然也按原來的兩千五百元發(fā)。”這回是經(jīng)理親自跟他到現(xiàn)場辦公拍板。

廖叔點點頭。

此時，這位五十出頭的男子漢臉上竟有點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