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
喬治·艾略特曾經指出:“藝術是離生活最近的東西,由此我們增強了體驗,和生活圈子以外的人建立起聯系。”類似的話語,其他作家口中也曾道出。這番話語實際上指向了文學的基本功用問題,尤其是在體驗和經驗的聚合層面,文學幫助每一個個體不斷地外擴,這也是為何哈姆雷特的內心獨白,或者《安娜·卡列尼娜》扉頁上的話語廣為流布的原因。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之中,但可以通過對他者踏入河流的再體驗,逐漸從個人的視域中超越出來,進而趨近某種共相,由此加以反觀自我與生活的關系。
就拿城市化而言,改革開放以來四十年的歷程,所展開的是不斷加速的波線。早期的《陳奐生進城記》如今讀來,若與當下的城市化語境展開比較的話,似乎并非同一棵樹上結出的果實,實際上它們長在同一棵樹上,可見這一歷程對個體命運、對社會生活修改的廣度和深度。不斷攀升的城市化率是一個問題,而不同時期的進城主體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考學與參軍乃兩條進城之路;到了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打工潮的興起使得主體構成產生了變化,而到了新世紀,農民工及其家人的集體化進城及擴招的考試政策,使得城鄉之間的流動性達到一個天文數字的比例。而作家作為記錄者和見證者,在忠實于生活和忠實于內心的審美原則下,紛紛舉起筆觸,投入到城鄉變動的書寫過程中,無論是鄉土—城市的視角,還是城市—鄉土的視角,觸及的皆是當代社會結構性變化的現實。
本期散文新觀察所迎來的黎子的《姐妹們的城市》所書寫的正是近親姐妹們進城的歷程。于作者而言,從西北的黃土高原深處來到一線城市廣州工作、生活,在不同城市的輾轉與飄零,這期間所激發出的內心風暴,可想而知。一代人的成長雖然有差異,但共同記憶總會讓他者似曾相識。這篇八千余字的散文采用了并列式的處理方式,在跨度敘述中,呈現了四姐妹人生命運的現實安放。大姐朝霞從繁華的都市退回到了小城,被摧毀和拔空的內心落定在一間雜亂的出租屋中;妹妹珊珊以某種韌勁安穩地進入西北城市,最終獲得了立足;而玲玲的生活節奏悄然被城市改變,再也不是那個在塬上大聲叫喊的小女孩;至于作者自己,則通過讀書的方式進入城市,能夠通過夜晚和白天的雙重景象慢慢地理解和接納安身立命之地。對于四姐妹而言,無所謂成功抑或失敗,成功和失敗的概念過于簡單,怎么可能全部涵蓋個體的進城之路!在這里,我們所看到的是性格與命運的關聯,以及時代生活對所有個體的裹挾與淹沒。我們生活的地方,既不是樂園,也不是地獄,必須終止怒火中燒或愛的憂傷,生活就是這樣,但它值得去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