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孤寂的生活致敬（組詩）

辰水

向孤寂的生活致敬

朋友越來越少了，像棋盤上的棋子

最后只剩下老帥自己

疲于奔命，終將被擒

步入死局之后，一片孤寂

沒有誰能逃避落日的選擇——

我們共同曾經摯愛的戀人，她也會老去

也會凋零，芳華不再

那樣一個下午，在最后的酒宴上

舉杯共飲，然后各自走散

我因對生活充滿敵意，而故意疏遠

那些興高采烈的朋友們

他們因過度的歡樂，缺氧

只有悲劇，只能有無止境的絕望

才能讓我們一起終老到死

而我借著一支光，重新返回鏡中

在虛構的鏡像里

打碎——，便會有無數個真相

再生……

預感一種

在無邊的寂靜中，我感到那些

搖搖欲墜的往事

像放在書架上的書，似乎要掉下來

一切的真理，面臨崩潰

那些淪陷的光線，在黃昏——

蝙蝠飛臨。在從前的茅屋里

并非隱藏著虛構的歌聲，為一個

又聾又啞的世界

孤獨地唱著贊歌

我并非是那個盜火者，自燃的骨頭

遍布鄉間，星星磷火之中

有一種自負，在胸腔中

——膨脹

將一條黑道走到黎明，又能有

幾個人能輕易地做到？

流 亡

在故鄉活著也是一種流亡……

我再次為自己的誠實感到羞愧，而無法

對另一個我背叛

驅逐越來越近了——

在故鄉的邊緣，我幾乎要跌進

深深的谷底

只有戈壁灘屬于我，只有荒漠屬于我

只有寸草不生之地容納我

我把一只缽面向天空

它的里面空空如也，甚至也沒有一個漢字

供我食用

而雨水并不會準時落下來

縱然我跪地祈禱

看到的還是一片祥云，懸置于頭頂

唯有一個死者踢踏著聲響……

曾經，面對死亡我多么恐懼，而現在

依然是——

那來自異族的病菌似乎要帶走

一個生病的寰球。我將準時

報到，報到

向死神彎腰、順眉、低頭……

白色的殮衣，在眾多的死者中間，寂靜

唯有一顆心在跳，在跳……

在鐵質的門檻上，皮鞋的踢踏聲，擊打著地面

“咚、咚、咚”的聲響——

像死神在敲門，在催促

一個健康的人來到不朽的行列

在門縫微小的罅隙里，陽光射進來

我用顫抖的手去開門

暗室里的黑暗如此強大，如此厚重

推開，還要借助一種風力

是什么風，這么奇怪？

貼在胸膛上的命運之符，任憑誰

也無法輕易揭掉

我仿佛聽到死者在耳語……

寂靜之中，唯有一種聲音在靠近我

折磨我，蹂躪我……

仿佛是一個死者在對我耳語

在這個失眠的世界，我對一切都厭倦了

都失去了新鮮的信仰

只有死者還享受著默默的祝福

在墳前，鮮花與供品

紙錢與冥幣，便是另一種通行證

我放棄一個掃墓人的身份

抱著虛擬的墓碑回家

一切都化作無邊的孤寂，在清明的雨水里

我有一種冷，無法訴說

那想告訴另一個人的秘密

在內心里無限膨大，直到爆裂

必須確認，一個死者還很年輕

他卻早早地觸發了熔斷

——自由地墜落

聽一聽風聲也是好的，在落地前

天空依然還是那么藍

為渺小的自己畫上封閉的圓

我為自己的渺小而心滿意足

又心懷彷徨。今夜，大地的饋贈仍然

熱烈而富有生機

在漸漸升起的迷霧里，我需要

把一生的債務用一個圈套來償還……

人生諸多痛楚，達到極致

便成了另一首歡快的歌曲，在吟唱

在體內不停地循環播放

這是一種封閉的圓，從左心房

到右心房，從靜脈到動脈

這不敢停滯的血液啊！需要多久

才能讓一個遲到的死者

接近天上的云，接近晚霞

如同羔羊在哭泣

清晨，經過一家羊肉湯館前。聽到了

一只羊無助的哀求聲——

利刃對于它，要命;而無奈對于我，卻像是

一把

銼刀，慢慢地磨平我尖銳的骨骼

此刻吶喊又有什么用？但是依然還是需要不

停地

吶喊——直到被割斷喉嚨

一滴羊的淚珠，落在地上

草的屬性，被收割的命運，一直存在

生生不息。而我也有蒙著被子哭泣的時候

被子外面的世界都是不安全的——

仿佛一只羊，被迫離開了羊圈

而把厄運留給下一個不確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