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未來（組詩）

唐女

灰鳳凰

生活一圈一圈

套下來

形成緊箍咒般的年輪

我伸長脖子

像光禿禿的樹枝

支在外面喘氣

兩只灰羽毛鳳凰

踩在枝頭咕咕叫喚

它們調情說愛

無視我的疼痛和絕望

噗的飛離噗的飛來

樹枝在它們光彩奪目的愛情下

驚顫，哀傷，悲涼

那一輪一輪的圓圈

灰暗得哭起來

像黑夜一樣幽暗地哭

被灰鳳凰幸福的爪子抓痛

紅彤彤的未來

你摘下一顆星星，捧給我

我每夜仰望的星星

像一個青澀的西紅柿

圓嘟嘟的，煞是好看

我問，可以吃嗎

你笑而不答

我猜想它的酸，它的甜

它紅彤彤的未來

想著想著，你緊握了我的手

你來看我

你來看我，沒有特別的事

我寫東西你就坐在客廳

我忽然好奇，一定要你說出緣由

你說，親人一個個離世

所以趁我活著來看看

你說是的。時間是黑的

但我覺得溫暖

你給我折一只紙天鵝

天鵝飛下樓

我們坐在窗臺

看如蟻行人

桃園結義又分道揚鑣

我愛他們。你說

我愛你。我說

時間在我們后背

忽然紅，忽然黑

君子草

一棵君子草

生在人間稀薄的泥土

喜歡仰頭看星空

希望有什么落下來

玄鳥帶來一場雨

亮晶晶如嬰兒撲進懷

蘋果帶來一場雪

它把時間調慢，讓雨跟雪重疊

雪花就像夜空的星星

奔向大地奔向它

新綠里的白，的輕柔，的溫情脈脈

就是它仰望下來的，一棵草的獲得

玄鳥靜蹲枝頭

接受大雪，接受來自遠方的愛意

允許時間拉得很長

跟拉白糖一樣

玉 化

石頭在深水里微笑

手伸進水，夠不著

石頭舔舐著清白的光

十分沉靜

似乎不在當下

我的手夠不著它

光進入它，它越來越透明

淡泊，潤滑，又閱盡滄桑

我看見它在搏動

看見它對我招手

看見自己也在清白的光里

越來越透明

雞腳草

唉，我看見死去的菜梗

在親吻自己的花朵

漂在溪水的蝴蝶

在舔舐嘴角的花蜜

入土的人，她掀開皮肉

仔細欣賞自己的內臟

清點一生吃過的米飯

喝過的井水

她吹滅世上的燈火

爬上床，蓋上被

等著土壤一瓢一瓢澆在身上

準備變作一株雞腳草

再從土里鉆出來

看太陽，看月亮，看星星

再扭過頭去

看一看她的親人

凋 零

你家門口的苦楝樹

猛然驚顫

所有的苦滴落下來

烈日晃蕩不止

你的三個孩子莫名悲傷

哇哇大哭，雞犬不寧

一個電話打來

說你在中國的南海掙扎了幾下

便消失了

你沒抓到魚，一條都沒有

多日后，你以骨灰的方式

回到家里，看望三個孩子

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