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盤”

蘆琪　李治平

摘 要：2019年初，文玩術(shù)語“盤”迅速走紅，成為網(wǎng)絡流行語。本文回顧了“盤”的流行歷程，總結(jié)了“盤”的詞典釋義，通過新浪微博搜索相關(guān)語料，發(fā)現(xiàn)了文玩術(shù)語“盤”在流行中的詞義擴大機制——隱喻。同時，“盤”能和語境高度契合，使用時能起到諷刺、幽默并表達著說話者積極的態(tài)度語用效果，“盤”樂于被網(wǎng)友接受并使用。

關(guān)鍵詞：“盤”;隱喻;詞義擴大;語用效果

一、引言

2019年“盤”迅速席卷網(wǎng)絡：

（1）“干干巴巴，麻麻賴賴，一點都不圓潤”盤就完了！（丑不啦嘰的小蘑菇 1月14日）

（2）喝康師傅冰紅茶和@火箭少女……一起參加“喝神碼茶都中神碼獎”！盤它！（康師傅冰紅茶冰力十足 3月15日）

（3）真的要盤它盤它再盤它！！店里超級干凈……（一起吃鄭州 3月17日）

“盤”作為流行語在各大網(wǎng)站上迅速傳播，在文玩界，“盤”是一個文玩術(shù)語，特指“用手反復摩挲文玩外部，用手上的油脂在器物表面生成半透明包漿，使其更光滑更有價值”，“盤”的對象大多是成對兒或成串兒的圓形物件。“盤”的流行來源于“德云社”相聲《文玩》中的一句臺詞“干巴巴的，麻麻賴賴的，一點兒都不圓潤！盤它”！相聲的主人公不僅喜歡“盤”文玩，就連看到根雕、壽山石、沙皮狗都要“盤”，整個相聲多次重復“盤它”這句臺詞并把動作“盤”的對象范圍擴大，達到了幽默的效果，因而被廣大網(wǎng)友的競相模仿。隨后，“抖音”一位名為“95老奶奶”的用戶發(fā)布了一個短視頻《萬物皆可盤_盤就完了》，配音“甭管什么東西，盤它”被廣大網(wǎng)友引用，并配上“盤”各種東西的視頻，“盤”倉鼠，“盤”巧克力，“盤”蟹鉗，“盤”仙人掌，“盤”刺猬，“盤”狗鼻子等。相聲的成功，短視頻的傳播，使得人們得以了解并使用文玩術(shù)語“盤”，“盤”迅速走紅網(wǎng)絡。本文語料來自2019年的新浪微博。

流行語“盤”是一個動詞，其語法功能和動詞類似，能帶賓語，能作謂語和謂語核心。

本文重點討論以下幾個問題：

（1）“盤”的詞典釋義;

（2）“盤”的詞義擴大機制;

（3）“盤”的語用效果及流行原因。

二、“盤”的詞典釋義

“盤”原為文玩界的術(shù)語，指的是“用手反復摩挲文玩外部，用手上的油脂在器物表面生成包漿，使其更光滑更有價值”，如果不是文玩愛好者，生活中很少有人了解“盤”作為文玩術(shù)語所表示的動作意義。“盤”屬于一般詞匯，具有使用頻率低，適用范圍窄，穩(wěn)固性和能產(chǎn)性比基礎詞匯弱的特點。

《說文·木部》對“盤”的解釋是：“槃，承槃也。盤，籀文，從皿。”可見“盤”的本義表示一種圓形的容器。

《漢語大字典》（第五版第二卷）和《中華字海》都認為“盤”是“盤”的簡化字。《漢語大詞典》對動詞“盤”做出了13條釋義，其中與流行詞“盤”相關(guān)的只有第①圍繞;纏繞。例如：

則盤紆隱深。（《文選.嵇康.琴賦》）

《漢語大詞典》對“盤”的釋義有29條，其中與流行詞“盤”相關(guān)的釋義是⑥盤繞;盤旋;盤曲;⑩用刀雕刻或用彩線鑲銹成花紋。例如：

又有赤蛇盤于牀第之間。（《后漢書.安帝紀》）

便服則紫皂地繡盤球子花旋襕，束帶。（《宋史·外國傳一·夏國》）

《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對“盤”的解釋有11條，和該流行語“盤”相關(guān)的只有：“動詞，回旋的繞”，例如“盤旋”“盤杠子”。

《漢語方言大詞典》（1999）總結(jié)“盤”作為方言使用的36條用法，其中和流行語“盤”相關(guān)的有12擺弄;19辛勤撫育，培養(yǎng)。

從以上工具書對“盤”的釋義可以看出，文玩術(shù)語“盤”并不受到重視，詞典都沒有給出相應的解釋，但是可以推測動詞“盤”通過隱喻演變?yōu)槲耐嫘g(shù)語。“在手中旋轉(zhuǎn)核桃、串珠”的動作和“旋轉(zhuǎn)”“纏繞”之義相似，并且想要形成包漿，需要花費很長時間，就像“培養(yǎng)孩子”一樣，因此文玩界用“盤”來概括“旋轉(zhuǎn)”“反復摩挲”等一系列動作。

三、“盤”的詞義引申途徑

“盤”在流行過程中，詞義有所擴大，這和“盤”作為文玩術(shù)語本身的詞義有關(guān)。例如：

（1）據(jù)說星月很難盤，那我便來盤它一盤。（萡岙 3月22日）

（2）得了一件兒珍貴的物什……錄音的時候也會一直盤它。（鄭小璞Flora 3月21日）

（3）存錢盤它！！！（指的是AIRPOD）

（4）這樣擼貓是沒有靈魂的，要用手盤它。（枇杷小調(diào)兒 3月21日）

（5）春日限定，湯拌兩吃，盤它。（一碗編輯部 3月21日）

（6）當熊貓喜歡上你的時候，會咬你，盤你，鉆你

（1）“盤”的對象是“星月（菩提）”，“盤”表示其本義;（2）微博配圖“盤”的對象是“一塊方形璞玉”，可見“盤”的所指對象有所擴大，數(shù)量也可以只有一個，但“盤”的東西還是小物件;（3）中的“盤”作為文玩術(shù)語的本義已經(jīng)消失，表示“買，入手”之義;（4）中“盤”表示“用手摸”;（5）是主播對網(wǎng)友推薦美食時說的話，“盤”表示“買了吃”意義;（6）是視頻解說，視頻中的熊貓用爪子抓住一個輪胎玩具“咬”，“盤”表達了熊貓“用爪子抓住輪胎”的動作。（2）—（6）中的“盤”失去了本義，“盤”的詞義擴大，這與“隱喻”有關(guān)。“隱喻”是從一個具體的概念域向一個抽象的概念域的系統(tǒng)映射，人們通過具體的概念去理解抽象的概念。“盤”作為文玩術(shù)語，對普通人來說算是一個較為抽象的動作概念，但由于相聲的描繪和解釋，這個概念被具體化并擴大，使得“盤”的對象可以是任何東西。流行語“盤”在使用時，把作為文玩術(shù)語的“盤”的語義“背景化”，從中提取了[+耗時長][+用手接觸][+使改變][+獲得]的語義特征，并在語境的幫助下替代別的動詞。

首先，“盤”有[+耗時長]的語義特征，“盤”這個動作需要花費時間，由此隱喻一切需要花時間的動作，例如：

（7）#語法，盤它！盤圓潤了就好了！（小瑤9分雅思口語 3月16日）

（8）開始沉迷學習晝夜無阻 看見書就盤它盤盤盤盤 （榴蓮木子I 3月17日）

（9）有種圓了點的“錯覺”。回家享受完休息日，就繼續(xù)盤它。（玲阿妞 3月22日）

（7）中“盤”代替動詞“學習”，其對象是“語法”，“語法”并不是很短時間之內(nèi)就可以學扎實的，需要花費很長時間，因此用“盤”這個動作隱含了[+耗時長]的語義特征;（8）中四個“盤”連用，呼應了前文的“晝夜無阻”，表達了看見書就要花長時間“盤”的意愿;（9）是博主的健身感受，這條微博還配上了博主的健身照片，她指的是“臀部”通過鍛煉而變“圓”，用“盤”隱含了改變身材耗時長之義。

其次“盤”的對象是文玩，人們既可以因為它“一點都不圓潤”而用手“盤”，也可以是因為喜愛而用手“盤”，或者是僅僅想把某物放在手中而“盤”，因此凡是[+用手接觸]的動作都可以叫“盤”。例如：

（10）這樣擼貓是沒有靈魂的，要用手盤它。（枇杷小調(diào)兒 3月21日）

（11）這才是真正的盤它（劈腿侽 3月23日）

（10）通過文玩術(shù)語“盤”中[+用手接觸]的語義特征引申出來“撫摸小貓”的動作義，用“盤”代替了“撫摸”等動詞;（11）是視頻的解說，視頻中的老大爺通過兩手“拍打”竹子來鍛煉身體，竹子上經(jīng)常被拍的地方變了顏色，用“盤”表示大爺?shù)膭幼鳎鷦有蜗螅氨P”在這里包含了[+耗時長][+用手接觸][+使改變]三個語義特征。

再者，不論“盤”這個動作對象是什么，都隱含著[+使改變]的語義特征，例如：

（9）有種圓了點的“錯覺”。回家享受完休息日，就繼續(xù)盤它。（玲阿妞 3月22日）

（12）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休息了去醫(yī)院盤它（JN-1510137 3月17日）

（13）生活很苦 用喜劇盤它（南昌新鮮趣事 3月16日）

上文已說過，（9）是健身感受，可以推斷，從健身之初臀部“扁平”到健身之后“圓了點”，博主用“繼續(xù)盤它”包含了“繼續(xù)鍛煉，使身材改變”之義;（12）中“盤”的對象是“牙”， “盤”的目的是“改變牙疼”的現(xiàn)狀;（13）“盤”的對象是“生活”，因為生活“苦”，所以可以用喜劇“盤它”，使之改變現(xiàn)狀。

第四，“盤”包含了[+用手接觸][+使改變]的語義特征，在人們的認知領(lǐng)域，事物屬于自己才能夠用手觸摸并改變其現(xiàn)狀。因此“盤”又衍生出[+獲得]之義。因此凡是包含[+獲得]語義特征的動詞，都可以用“盤”來代替。例如：

（2）喝康師傅冰紅茶和@火箭少女……一起參加“喝神碼茶都中神碼獎”！盤它！（康師傅冰紅茶冰力十足 3月15日）

（14）青椒雞蛋可把我辣死了，做的不好，下次繼續(xù)盤它。（請叫我QQ-姐姐3月23日）

（15）哈哈哈，過小年盤個男朋友回家過年嗎？（香橙大大 3月12日）

（2）中的“盤”其實就是讓顧客去“買”冰紅茶;（14）是博主在嘗試做青椒炒雞蛋時發(fā)的感慨，因為對方法掌握不當，所以沒有做好，用“盤”表達了“嘗試掌握”之義;（15）則顯示了調(diào)侃的意味，因為博主現(xiàn)在還沒有男朋友，因此她想要“得到”一個，用“盤”含蓄幽默的表達了自己的愿望。

由此可見，文玩術(shù)語“盤”通過隱喻衍生出新義，產(chǎn)生詞義擴大現(xiàn)象，可以通過下圖來表示“盤”的詞義衍生機制：

四、“盤”的流行原因

（一）語境契合度高

“盤”的四個語義特征并不是對立的，而是相互依存的，但是由于語境的影響，在使用時會重點突出其中一個或幾個語義特征，“盤”能代替的動詞非常多。因此“盤”非常容易契合語境，這也是為什么“萬物皆可盤”的視頻內(nèi)容盡管不一樣，但是人們總可以迅速理解語境中“盤”的內(nèi)涵。

（二）諷刺、幽默之效

心理學上，幽默被定義為能夠引發(fā)樂趣的一種有意識的行為技巧。“預設”是又叫前提、先設，如果一個句子的肯定否定都是以另一個句子的成立為前提，則另一個句子叫做預設。預設承載著會話者認為句子成立的條件。而有的句子承載著會話者不認為句子能成立的條件，則此時的會話是“反預設”。“盤”表示動作對象本來是“串珠”“核桃”等小件文玩，而相聲《文玩》中“盤”的對象擴大到了沙皮狗、假山、根雕之類的大件，起到了幽默效果，而這種反預設的幽默機制也被網(wǎng)友迅速模仿，從而形成了“萬物皆可盤”的現(xiàn)象。

“盤”通過隱喻擴大語義，流行語和文玩術(shù)語“盤”語義之間有相似也有差別，相似的部分帶來共知，差別的部分帶來諷刺、幽默的語用效果。諷刺是一種間接批評的言語行為，但比批評委婉一些。如果“盤”所代替的動詞詞義包含其中的一個或幾個語義特征，但是和其他語義特征相沖突，則此時“盤”就會帶來諷刺效果，例如：

“你們家附近的景點有沒有被游客盤？”（喜馬拉雅《妙語連朱》節(jié)目 2月13日）

主持人問聽眾“景點有沒有被游客盤”，概括了旅游當中的亂摸文物，亂刻字，亂往池塘扔硬幣的不文明現(xiàn)象。此時“盤”包含[+用手接觸][+使改變]的語義特征，但和[+獲得]之義相沖突，旅游景點的展品、雕塑是公共財產(chǎn)，并非游客個人所有，游客“盤”景點物件使其喪失原貌，是應該被批評的，因此用“盤”委婉批評了不文明現(xiàn)象，起到了諷刺的效果。

（三）蘊涵積極色彩

盡管“盤”的對象可以是“萬物”，對喜歡的、不喜歡的東西都可以“盤”，但是對于主體來說，發(fā)出動作“盤”是期望現(xiàn)狀變好，朝著積極的方向發(fā)展。因此，“盤”也委婉表達著廣大網(wǎng)友對生活的期待與追求。

（四）語言外部的影響

網(wǎng)絡的迅速發(fā)展、網(wǎng)友“求關(guān)注”“愛調(diào)侃”的社會心理，使得流行語成為一種“言語快餐”。“言語快餐”在使用時和語境高度切合，使用方便，同時也增加了幽默感，因此，人們樂于使用。

五、結(jié)語

網(wǎng)絡流行語“盤”的流行起源于相聲《文玩》，被短視頻主播們競相傳播，成為網(wǎng)絡流行詞。“盤”通過隱喻在流行過程中擴大了語義，凡是符合[+耗時長][+用手接觸][+使改變][+獲得]語義特征的動詞都可以被“盤”所代替，因此“盤”的對象擴大到了“萬物”。同時“盤”能和語境高度契合，在使用時起到諷刺、幽默的效果，也表達著使用者積極地心態(tài)，“盤”樂于被網(wǎng)友接受并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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