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著燈回家（組詩）

王仕勇

是誰把握著我的一生

通過冰冷的色調，中空的身體

我觸摸到的歲月

是一張空洞的掛歷

明亮或黑暗中總有一只手

指示經過某種途徑

可以接近水，水中的游魚

我走呀走，螞蟻一樣

在四通八達的路上，耗盡了企及終點的力氣

我被指定坐在一種鐘聲里

四周是蛛網般密布的音樂

閉著眼睛，我都可以看見自己

像墻上掛著的根雕

布滿灰塵與年輪

藏青的，隱藏著身世

我被誰遣送到這里？

與精致的塑料花一起

一年一年過去

一年一年長滿蕪雜的根須

平安夜

這些夜一再平靜

我坐在鏡子的深處

檢視這些簡陋的陳設

像最輕的音樂

飄在雪地

沒有誰打擾深居的寒冷

包括風和風中的濤聲

我想象自己是一尾銀魚

在水波里披滿光芒

帶走一年只有一次的平安

如果這些寧靜

不只在夜中來到身邊

目光落在鏡內鏡外

都是不可多得的幸福

給寒

寒，你走在河床上

將最后的冷留給石頭

兩岸是一些透明的水草

在水邊，衍生榮枯的痛

寒，你一步步潛入泥土

離群索居

遠離我們貧窮的村莊

荷鋤的人已背你而立

也背離這些養生的水

寒，農人在自己的莊園里

愛一株能為他們開花的樹

點著燈回家

——寫給歐·亨利

現在，我手中的沙粒流失殆盡

黑夜如同一只烏鴉

它深沉的眼球斜視著一只

即將停擺的鐘表

夜深時刻什么都該回家

就像把手放回原處

讓時間走回零點

如果人生就像在光亮中出去走走

一停下來也該用燈光

打探明天還要走多遠的路

那么，請把燈點上吧

我不習慣在黑暗和虛擬中趕路

多少年來，我一直看見冬天

漂浮在微弱的燭光上

風熄滅燈盞的時候，寒冷

就沒有向春天邁進一步

把所有的燈都點上吧

我不習慣在黑暗中回老家去

想一個人

早已習慣坐在夜色的背后

看不見星辰和月光就好

一個人像一張空白的紙

臥在飄浮不定的黑暗里

讓露珠潤濕頁面

讓一個永遠都無法忘卻的人

活在里面

活在自己平靜的靈魂里

讓微風輕揚我的翅膀

越過子夜

找一個沉寂的地方

比如墓地，一段堅硬的枝椏

讓一些往事走過來

不帶一點聲音

默默地看我

看我比黑夜深邃的樣子

比墓地遙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