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過‘中印+’模式推動中印利益共同體的構建,實現兩國的利益捆綁,有助于消除印度對中國的疑慮,提高其對中國與印度鄰國合作的接受度。”
“‘中印+’正逐漸成為兩國深化雙邊務實合作的重要渠道。不過,考慮到中印關系的復雜性,外界對‘中印+’模式的可行性與可持續性存在質疑。”
“中印+"有助于提升兩國對彼此政策的接受度和雙方政策的融合度。
中印作為兩個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代表,在國際和地區事務中的互動不僅關系到雙邊關系的發展,還將對國際和地區局勢產生重要且深遠的影響。特別是隨著兩國在各領域、各層面的互動頻度、廣度和深度的增強,中印亟需探索符合兩國國家利益、有利于國際和地區和平穩定的互動模式。
2018年4月在武漢舉行的中印領導人第一次非正式會晤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中印要共同做好兩國全方位合作規劃,包括加強在國際和地區事務中的協調與合作,帶動區域經濟一體化和互聯互通建設等,得到了印度總理莫迪的積極響應。這意味著雙方對“中印+”合作模式的政治探索。
2018年10月,兩國啟動了首期聯合培訓阿富汗外交官項目,這被認為是落實兩國領導人“中印+”合作共識的先行先試項目。2019年10月第二次非正式會晤期間,兩國領導人一致同意拓展“中印+”合作。顯然,“中印+”正逐漸成為兩國深化雙邊務實合作的重要渠道。不過,考慮到中印關系的復雜性,外界對“中印+”模式的可行性與可持續性存在質疑,部分南亞國家甚至擔憂“中印+”會變成某種形式的“中印共治”,弱化其他國家的地位。因此,探討“中印+”合作模式的內涵外延及原則、路徑,正本清源,就顯得十分必要。
“中印+”之必要與必然
中印之間,合作與競爭并存。一方面,兩國都有實現各自國家發展和民族復興的相似愿景,都有營造穩定積極的周邊環境和雙邊關系的共同需求,都有推動國際體系變革、維護發展中國家權益的一致訴求,在各領域開展了務實合作。另一方面,兩國之間還存在諸多分歧,其中一些分歧有著復雜的歷史經緯,短期難以解決,不時成為輿論炒作的議題,導致雙邊關系時有起伏。
當前,世界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印同處民族復興的關鍵時期,穩定、合作的中印關系既是時代發展與兩國國家政策的必然要求,反過來也有助于實現各自的國家目標、促進國際和地區局勢的穩定,而“中印+”則有助于實現“1+1>2”的效果。
一方面,“中印+”有助于兩國增信釋疑,提升對彼此政策的接受度。由于戰略互信缺失,中印在各自鄰近地區利益重合度的增強,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對彼此戰略意圖的擔憂。這在中國倡議的“一帶一路”建設和印度“東向行動”政策的推動下更加明顯。特別是在南亞和北印度洋地區,印度長期將之視為自己的勢力范圍,莫迪政府更是明確提出針對南亞的“鄰國優先”政策以及構建強化印度洋主導權的“印度洋共同體”(lndian OceanCommunity),對中國在相關地區影響力的上升非常警覺。但是,中國在南亞和北印度洋地區利益和影響力的上升是難以阻擋的。在此情勢下,縱使中國一再強調“一帶一路”的發展屬性,縱使其他地區國家對中國“一帶一路”持歡迎態度,縱使印度是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簡稱“亞投行”,AIIB)貸款項目最多的國家之一,印度對其鄰國與中國在“一帶一路”框架下的合作仍存擔憂,印度戰略界也經常給其鄰國政府貼上“親華”或者“親印”的標簽,對中國在巴基斯坦、尼泊爾、斯里蘭卡乃至馬爾代夫的一些發展項目進行“安全化”炒作。因此,通過“中印+”模式推動中印利益共同體的構建,實現兩國的利益捆綁,有助于消除印度對中國的疑慮,提高其對中國與印度鄰國合作的接受度。
另一方面,“中印+”有助于兩國政策對接,提高彼此政策的融合度。以南亞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為例,中印都非常注重地區互聯互通建設。中國在“一帶一路”框架下推進了中巴經濟走廊建設和孟中印緬經濟走廊建設。習近平主席2019年10月出訪尼泊爾時提出,中尼雙方要開展跨喜馬拉雅立體互聯互通網絡建設。印度也主導推動或參與了一些地區互聯互通倡議,包括針對印度洋地區的“薩迦”倡議(SAGAR,Security and Growth for Allin the Region)、針對南亞鄰國的孟不印尼機動車協定(BBIN-MVA)、與日本合作的“亞非增長走廊”等。雖然中印的地區互聯互通倡議各有優勢和側重點,但也存在巨大的合作空間。現在中國和日本已經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中印亦完全可以通過發揮各自優勢、實現優勢互補,共同推進地區互聯互通。在金奈舉行的中印領導人第二次非正式會晤上,雙方強調更完善的互聯互通對本地區繁榮穩定的重要性,而互利合作正是題中應有之義。
不斷演進,順勢而為
2019年11月,中印啟動了第二期聯合培訓阿富汗外交官項目,這一項目被認為是“中印+”合作的典范,雙方也表達了進一步拓展合作的意愿。著眼未來,“中印+”在合作領域、合作地域和合作方式上都有成長空間。
在合作領域上,“中印+”需要加速拓展至發展領域。與安全領域相比,發展領域的政治敏感性較低,“發展”是中印與其他國家開展合作的“最大公約數”。在過去幾十年的改革和開放過程中,中印都積累了不少發展經驗,也曾遭遇諸多挑戰。兩國有必要與其他國家分享發展經驗、共享發展紅利,廣大發展中國家,特別是與中印都鄰近的南亞國家,也希望搭乘中印發展的便車。下一步,“中印+”可側重地區互聯互通網絡構建、環境保護與水務管理、國家治理能力提升等領域。
在合作地域上,“中印+”應著眼廣大發展中國家。中印的共同屬性是發展中國家,廣大發展中國家也孕育著巨大的發展潛力,可以為中印提供廣闊的合作空間。東南亞、南亞的地緣敏感性較強,而美國借“印太戰略”攪動地區局勢,千方百計想在中印之間打入互不信任的楔子,使得中印在周邊地區的競爭性更加突出。在此情況下,中印可以從地緣敏感性較弱的地區開始,比如在非洲或拉美,盡快取得早期收獲,以具體成果促進后期合作。
在合作方式上,“中印+”可以采取更加靈活多樣的形式。中印兩國政府在“中印+”合作過程中起到了“先驅推動”作用,今后還應該鼓勵企業、智庫、媒體等不同領域從業者開展相關合作。“中印+”不應被簡單視作兩國政府的具體合作項目,而應被理解為兩國各層面積極互動的框架范式。2020年是中印建交70周年,兩國計劃舉行70項慶祝活動,這可成為探索“中印+”的契機。
堅持開放合作、平等共贏
雖然“中印+”的政策出發點是善意的,但在落實過程中,難免會引起一些人的質疑,難免會遇到現實困難。為了確保“中印+”能夠在較高接受度的情況下順利推進,中印雙方相關行為體必須堅持如下原則。
一是開放,即“中印+”不局限于中印以及某一對象國,也歡迎其他國家共同參與。正如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主張的“共商、共建、共享”一樣,“中印+”也應該是開放的、包容的,不以意識形態劃線,不以國家強弱為界。比如,在基礎設施領域有獨特優勢的日本亦可加入進來。
二是合作,即“中印+”不是為了與其他國家間合作倡議進行競爭,而是聚焦合作,旨在通過合作積累政治互信。從這個層面看,“中印+”至少需要滿足如下條件:中印都有推進的政治意愿和共同利益;中印都有相應的政策資源和能力;相關合作符合對象國的利益;相關合作不針對任何其他國家。
三是平等,即“中印+”強調的只是中印在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合作情況,而非弱化、矮化其他國家和地區,相關合作應該是在平等互利的基礎上推進的。將中國和印度置于前面,強調的是中印在合作過程中的主體責任和義務,而非主導權。
四是共贏,即“中印+”不僅應該實現中國和印度的雙贏,還應該有助于對象國的國家利益。正如聯合培訓阿富汗外交官一樣,“中印+”不是強加硬塞的,而是對象國基于自身利益樂于接受、欣然參加的。只有能夠實現共贏的“中印+”項目,才具有可持續性。
總之,“中印+”模式目前仍處在初期探索之中,需要在實踐中不斷總結經驗、豐富內涵、完善路徑,但只要堅持開放、合作、平等、共贏的原則,相信“中印+”在中印兩國以及其他國家的認可度和接受度都會不斷提升。
本文作者樓春豪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南亞研究所副所長、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