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記不清有多少次置身林大葉的指揮現場了。對他的指揮風格。習慣性的動作,和他指下的深圳交響樂團各聲部各首席,早已爛熟于心。記得有人在回憶卡洛斯·克萊伯的指揮生涯時,對其照片上的動作一眼就能判斷出他是在指揮誰的作品,如莫扎特、貝多芬,還是海頓、勃拉姆斯等。這是多么高的辨識度啊。然而,我對林大葉如此熟悉,卻也無法從他的一招一式上辨析他在指揮誰的作品,不免有點沮喪。但愿假以時日,我也能提升辨識度。
不久前,我在深圳音樂廳兩度觀賞林大葉指揮的深圳交響樂團,一次是“慶祝深圳建市40周年專場音樂會”,另一次便是2019深圳“一帶一路”國際音樂季開幕音樂會。四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八百多位世界知名音樂家依次登臺亮相,開啟一場跨越22天的音樂藝術盛宴。
作為“一帶一路”國際音樂節開幕音樂會的指揮,一定要挑選那種國內外有影響力的角色,能夠選擇“深交”和林大葉,對這座尚且年輕的城市而言,真是再合適不過了。林大葉既有幽默能力,又有吃苦耐勞精神,具備應付這種多國名角復雜場面的經驗,對“深交”又是駕輕就熟,因此,在指揮開幕音樂會最后一曲合唱與管弦樂《我的祖國》時,他高仰起頭來,指揮觀眾席上那些合唱團隊,分別是:蘭州大劇院合唱團、深圳中學生以及“深交”合唱團。人員之眾,規模之大。前所未有。而這三組人員的磨合時間過于短促,因而,那些開合之嘴全靠林大葉的“銀針”穿棱。
全場高潮,如期而至,對于林大葉而言,簡直司空見慣。沸騰中的歡呼,林大葉往返謝幕時,如同閑庭信步,面帶微笑。他不像以往那樣被現場情緒左右,他的步態沉穩老練。大有一種寵辱不驚的味道。就連他結束樂曲時的動作都比以前有了變化。此前他總是飛揚著激情的手臂,在半空劃上休止符。而這次,他是做出收斂的動作,沉肩墜肘,如太極收功,絲毫沒有夸張感。其實,在他一次次往返謝幕時。就已經被汗水灌溉了。
看一個指揮家看得太多了,無非會出現兩種狀態:要么熟視無睹,要么洞察秋毫。我看臺上的大葉,應該屬于后者。這是需要兩方面的因素構成,一方面是我對他的格外關注,這是由于我與他的家族有著世交之緣;其二,是因為他不斷地進步,每場音樂會總能讓你看到亮點,帶來新的驚喜。正如樂團一位資深演奏家所言:大葉的厲害在于他每一次演出都有提高,他總是在進步,總在提升。
第一次見到臺上的林大葉,是在十年前。
那時候深圳交響樂團的音樂季演出都是放在深圳大劇院。每逢周五晚上八點鐘,準時奏響。大劇院與蔡屋圍的那些建筑,都是屬于上個世紀的城市野心了。與周圍的摩天大樓相比,大劇院屬于低調建筑,置于巨人足下。我清楚記得當我第一次走進深圳大劇院時,感受到那種飽滿的溫情在四周彌漫。80后的林大葉那時青春年少。目光如炬。他有著北方人的強壯體魄。在指揮臺上他像開啟了一臺高頻率馬達,激情不啻狂放而是噴涌。那天他指揮的曲目記不大清了,但是他在臺上的動作卻銘記在心。
2017年在歐洲巡演時,我們本來說好要在風景優雅的盧布爾雅那河畔喝咖啡,可林大葉卻一直投身在音樂廳中忙于排練,根本無暇享用河畔咖啡的漫妙時光。
大葉的指揮風格既有大江大海的澎湃,又不乏纖巧內斂的詩韻。有人說他是一臺激情的發動機,其實,這只是他的一個側面。在我看來,林大葉的風采與卓葷應該說集中在下巴頦處。他在德國浸淫多年,以驕人的成績獲得了德國最高音樂家文憑。其實,我更看重的是他是否得到“神性”的傳承。我固執地以為指揮是“神性”的職業,手中的纖細指揮棒無異于“神杖”。而指揮要想讓一個樂隊發出好聲音,不僅僅依賴熟讀總譜,更主要的是在瞬間綻放某種“神性”力量,也可闡釋為靈感爆發。這種爆發,會讓樂隊產生奇跡。
柏林愛樂樂團的聲音就是在奇妙的瞬間突變的。那是富特文格勒的下巴,典型的日耳曼人的驕矜與孤傲,歷史定格的那一瞬間的記憶,是他來到樂隊排練廳的門口時。他的瘦削而靈性的下巴頦朝上微微一仰動,頓時,柏林愛樂的聲音發生了變化,那是奇妙的音色。于是,有人說一個好的指揮欲改變一支樂隊的音色,只需靠下巴的靈性點動。當然,這個下巴一定要尖削而富于靈性。我跟大葉開玩笑:“如果是一個肥碩的雙層脂肪堆積的下巴呢?”
“那就把它削尖。”大葉揮手如刀劈下,滿目果決。
跟大葉聊天頗有意思,我就是這樣與他聊起了音樂與文學。
劉元舉(下文簡稱”劉”):大葉,看你排練時,我就說大葉現在摳得很細。這個很細,跟你目前身兼數職、忙碌或匆促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你如此之忙碌奔波,為何在這樣一個常規演出中仍然能夠一絲不茍、精益求精呢?
林大葉(下文簡稱“林”):這個問題提得特別好。我記得有一句話,說魔鬼是藏于細節之中的。細節是決定一切的。深圳交響樂團現在已經是一個具有相當水準的樂團,我們開一場音樂會,或者完成任何一個作品,已經不是什么挑戰了,而所謂的挑戰,在于如何完美演繹,其實說白了,就是細節。你要把藏于細節中的很多零零碎碎的財富,或者說音樂里的珍寶挖掘出來。我覺得這是我們的未來,是樂團的發展方向。從另外一個層面來說,“柴五”這樣的作品本已經是“深交”的保留曲目了,不同的指揮家、不同的見解,給這個樂團灌輸和注入了很多的營養。不同的思維會讓你發現不同的“柴五”,不同的指揮家,指揮出來的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基于這點而言,之所以稱為經典,就是因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見解。
劉:這種不同見解。一定是帶有鮮明的個性特色和時代特色,讓古典曲目在現場復活。作用于每場音樂會,都會看到當代人的解讀與過去的人有著怎樣的不同。每次帶來的是不同人的具有個性化的新鮮感才會讓觀眾驚喜。正因如此,古典音樂才會具有恒久不衰的魅力吧?
林:音樂的魅力就在于此,常讀常新。它不像美術,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永遠是至高無上的,你沒有辦法超越,只能自己再去畫個別的。但是對音樂來講,作曲家把他的音樂注入成“死”的音符,像文字一般。在這一點上,我覺得音樂和文學是有某種共通之處的。不同的人讀相同的作品,得出來的結論是完全不一樣的。就算是同一個人,在他不同的年齡段去看《紅樓夢》也是不一樣的。
劉:無論怎樣,文學作品中的細節你是忘不掉的。對于作家而言,寫小說就是要寫好細節,而指揮家是否也是這樣,最重要的是要抓好作品中的細節,通過細節去表現音樂精髓。
林:我想表達的就是細節的重要。現在來講,就是要往細節走,往你之前不注意的、忽略的地方走。因為樂手演奏這么多遍了,他們對曲子已經非常熟了。然后,你還要給他注入新的東西。第一,你只有這樣才能引起他們的興趣;第二,這也是一種不斷的自我突破;第三,這也能夠顯示出作曲家的偉大,常演常新。為什么說柴科夫斯基偉大,就在于他的作品不是說你演一遍兩遍、十遍二十遍就可以完全掌握的。像“柴五”這樣的偉大作品,真的是演繹了一輩子都未必能夠完全地理解它,做到真正精準表達和注入的。小澤征爾每天堅持背譜,按理說像他這樣的指揮家,幾乎所有的作品都已經指揮過了,爛熟于心了,為何他還會每次都像第一次一樣,一遍遍再看呢?因為每一次看,就會有新的發現和感悟。阿巴多說,他看貝多芬的交響曲,每看一遍都能看到新的東西,都有新的收獲。
劉:按照阿巴多這個結論來推理,你每指揮一遍,就是一次新的學習和新的演繹。
林:絕對是!新的學習和新的演繹。對于一個指揮來講,我這個年齡還只是個起步者。只不過我起步的平臺相對別人更幸運、更高一點。只有一次一次不斷地去演繹,才會逐漸接近他們。他們也有這個成長過程。我們說卡拉揚,什么時候談及過卡拉揚50歲時是什么樣的?
劉:人們關注點在于卡拉揚的指揮風采,那種帝王式的統治與霸氣,和他巨大的影響力。那是一種艷羨,一種高山仰止。
林:我們業界所討論的也都是卡拉揚最輝煌、最鼎盞的時期,但他也是從年輕成長起來的。我想,他年輕時也在做一些跟我們一樣的事情,去效仿前輩的大師。他也有崇拜的人,像托斯卡尼尼,也在效仿他們,然后在效仿當中慢慢形成自己的風格。其后,他再進行自我突破。每個人都是這樣做的。目前,我就處于這個階段。幸運的是,我擁有一個很好的平臺,有“深交”這么一個向心力非常足的團隊。
劉:尤其現在,“深交”有種惠風和暢、上下天光的氣象,每個隊員都在放光,都有一份榮譽感和自豪感。就像你說的,“深交”現在像一個大家庭,有著非常好的凝聚力,每一分子都在盡最大努力地發揮著作用,榮辱與共,那種歸宿感頗令人欣慰。
林:是這樣的。自從卡拉揚去世以后,這種家長式的指揮時代已經結束,我們這個時代尤其是像我這種,本身是年輕人,沒有必要去對同事施威,該嚴格時要嚴格,該去指令的時候要指令,但是這種指令和嚴格都不是強壓式的,命令式的,而是啟發式的,合作式的。
劉:你認為卡拉揚的那種權威,一個人決定樂團命運的時代,至少已經過去了?
林:我認為過去了。現在人們對指揮的依賴也好,贊美也罷,比過去卡拉揚那個時代的指揮有著更多的考驗。因為那時候人們指揮就是專一的指揮,卡拉揚也可能做過客座指揮,可能被賦于了一些新的額外的指揮任務,但不會像現在這么多。
劉:卡拉揚要和現在的你比起來,僅從忙碌程度0而言,我覺得他肯定會比你有更多的時間沉潛在對譜子的研究上面。或者他對柏林愛樂本身素質的打造上面。你總是演出一結束,就匆忙離開樂團去奔赴一個新的地方,前幾年在四川演出沒結束你就先飛走了;去年和前年在歐洲巡演時,你也總是半途飛離,剩下幾場由別的指揮替代。你怎么看待這種分身乏術的現象?
林:卡拉揚那個時代的指揮,基本上都是這樣專一的指揮。但只有卡拉揚是個例外,所以他獨樹一幟,就是因為他的精力是發散的。薩爾茲堡音樂節是他創立的,他還涉足唱片業。那個時期的古典音樂唱片業幾乎都是卡拉揚的。同時,他還有管理者的天賦。正是這幾點,成就了他的指揮大業。
劉:一個當代指揮家的雄心不僅要把一個樂團搞好,還要突破這個局限,要有更大的格局,讓社會效應和影響力更大化。
林:是的。
劉:現在的指揮和過去的指揮都是要講影響力的,只不過當代指揮較之過去會面臨著更多更大的考驗。
林:肯定是這樣的。
劉:這個影響力,包括人格魅力、聲譽、社會活動能力以及對所在平臺的影響力等等。一句話,當代指揮比的是綜合素質和能力。
林:對。
從文學中汲取營養
劉:如果說文學給予你的是精神層面的東西,那么音樂給你的是技術和細節上的。
林:一定是細節上的。
劉:讀書對于文學創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對于音樂人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嗎?
林:因為我在“上音”教書,昨天幾個年輕人來找我聊,說很想學指揮,讓我給點建議。我就跟他們說,你們一定要多讀書。我只說了那么一句話,所有的書,你都能從中找到一些屬于你的養分。
劉:開卷就有益。
林:沒錯。只是你用什么樣的態度、角度和觀點去讀書。明朝的大思想家王陽明,不僅愛讀書且善于思考,看竹子一坐七天,去感悟一個道理。
劉:王陽明的格物窮理是一種精神。
林:我認為讀書能充實你的畫面感。在指揮的時候,你自己腦子里就要有畫面感。這種畫面感,是你從文學、繪畫和電影這些元素當中吸取出來,注入到這些死音符上,你的音樂才是活的。如果說兩耳不聞窗外事,從頭到尾只看五線譜,你越看它越死。
劉:就是說在音符之外,有著更高的境界,需要你去修煉。
林:一定是這樣的。音樂是一種無國界的語言,既然是語言,它就是一種表達。但是如果沒有文學的底蘊,沒有想象力的話,你就不知道它在表達什么。比如我們學一句韓語或者意大利語,你能將語調學得很像,但你知道它要表達的情感是嗎,你并不知道。
劉:那就是說。指揮初級階段也是模仿階段,很多藝術家最初都是在模仿的。
林:沒錯。模仿也是學習,但更高一層的學習,就是擺脫它。卡拉揚是我學指揮的最初動力,小時候看到卡拉揚在臺上很風光。那是我七八歲的時候,家里有錄像帶,我爸爸給我看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演奏的是“貝六”。我看完以后,就指著卡扛揚說,我將來要成為他。我爸很興奮,雖然當時沒表現出來,但是從那時起,他就已經按照這個目標來塑造我了。
劉:那么你是怎么做好自己的呢?
林:慢慢地,把從閱讀和模仿中汲取的營養化學化,而不是物理化,最終的精力又回到了樂譜本身。然后,再通過文學化的想象,通過你的見識、個人的人生經歷,結合在音樂里面,你就會發現,那是種奇妙的結合。就比方說昨天的“柴五”第二樂章,我處理的戲劇性是非常強的。歌劇式的這種音樂處理,它已經不是交響樂了。交響樂講究的是規格,是架構。但我在處理這個樂章時,我說所有的人都要歌唱。
劉:是的,現場效果非常好。
林:樂隊的每個人,都是一個歌者,每個人都是主角,都在扮演一個角色。我會告訴他們,這段旋律是女高音,你們代表女高音,在表達一種情感;然后大提琴、貝司,代表男中音,男低音。請按角色給我回應。然后這種回應里面,什么時候是掙扎,什么時候是兩情相悅,什么時候又是無奈,什么時候又是戰斗性的抗爭,什么時候又是戰斗間隙的喘息。這種喘息,就是生活的閱歷,其實很簡單。這個樂章為什么中間有一段,這么亢奮的戰斗感,然后中間有了喘息,就像人在那里喘息一樣。比如說吵架吧,你吵累了,也是要喘口氣兒歇一歇再吵。你不可能一點喘息都沒有。
劉:有意思。音樂源自生活,演奏家對于生活理解的程度也會決定其對音樂理解的深度。從這個意義上說,音樂家所有的人生閱歷,都將是財富。
林:當然。一切的經歷,都是財富,最后都會變成素材。無數的文學大師,哪一個是平平淡淡的,過著幸福的生活,從頭到尾甜甜蜜蜜的,然后能寫出深刻的文學作品,我絕對不相信的。很多人說我年輕,我現在生活經歷還沒那么多怎么辦,看書,你到不了的地方,書能帶你去。
劉:剛才談的那個特別精彩,這是從生活中來的經驗,那從讀書中來的經驗,能不能舉個例子?
林:例子太多了,比方說老柴第四,最后那種勝利的感覺,你要讀史書的話,君士坦丁堡大戰,或者是凱撒,各種古戰場的浴血刀光,其悲壯與榮耀,都是在音樂中鮮活著的。
劉:還有凱旋感,拿破侖征戰回到巴黎時的凱旋感。
林:對,拿破侖,所向披靡,人民擁戴他。接受擁戴和歡呼的是勝利者,是英雄,我們普通人如何去體會拿破侖那種領袖的心態呢。但文學作品里面是有的,作家能幫助你打開想象。
藝術家的自律與自虐
劉:你在德國得了“索爾第大獎”,我覺得一個優秀的、做出成就的藝術家,一定有極強的自律能力,這個自律能力,也可說是自虐。
林:極度自律以后,就變成自虐了。
劉:我想知道,你在如此忙亂的狀態下,怎么樣能讓自己的心不浮躁7因為我覺得浮躁是這個時代的通病。
林:是。
劉:尤其像你這種已經成名了,而且受到多方面的關注與歡迎的藝術家,“快男”、“跑男”、中央臺、地方團隊、大學都在找你。你被時間切割開來,很容易就浮躁,你怎么能夠做到沉潛下來的?
林:不得不承認,我也曾經浮躁過。你想不浮躁,的確是很難控制的,但是我現在有了一個很好的方法。
劉:什么方法?
林:危機感。
劉:危機感?這不是方法,這是個理念。
林:對,也是個理念。當你每一天都意識到,也許可能明天我就什么機會都沒有了,你就浮躁不起來了。你時刻都可能什么都沒有,一切都沒有。我并不是一個特別好的自律的范例。但在藝術和專業方面,我是非常自律的,是時刻保持頭腦清醒的。因為我沒有做到頂,沒有什么好自滿的。放眼望過去,比我更優秀的人太多了。
劉:杜達梅爾比你大很多吧?
林:杜達梅爾比我還小。還有很多跟我同齡甚至比我小的人都在更高的領域不斷攀升。前輩來講,像余隆,俞峰,張國勇雖然已經在最頂端了,但是依然沒有停下腳步。所以我更沒什么好停滯的了。
劉:也就是說,你得有一套方法,來讓自己應付這個浮躁的時代。我非常喜歡你指揮的拉赫瑪尼諾夫的《交響舞曲》。一連聽了幾場《交響舞曲》之后,我深深地愛上了這部作品。這是拉赫瑪尼諾夫最好的作品。聽拉赫瑪尼諾夫的東西也是有一個過程,先接觸是“拉二”,簡直驚若天籟,接下來聽到“拉三”,便以為這是他的最好作品。后來聽到他的《第二交響曲》特別激動,超過了此前對他鋼琴協奏曲的喜歡。等聽到你在北京保利指揮他的這部《交響舞曲》,才知道這是他的巔峰之作。它棒極了,在你的指揮下,我終于聽懂了,而且越聽越喜歡。我們從歐洲巡演回來,到北京保利劇場,我一路在聽都沒有聽夠,我還想再聽一次你指揮這個作品。這是為什么,我覺得是我通過你這五次登臺,予以比較:你一次一次在提升,一次比一次更細膩,讓我從中感受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你認為這是因為你和樂團越來越熟悉了作品的內涵,還是你越來越跟自己宣戰?
林:我覺得都有。一切事情都是由量變產生質變的,音樂也是這樣,你不可能說這是你第一次演繹一部作品,就能達到一個非常高的高度,一定是反復地去琢磨,反復去研究,然后才是突破自己,推翻自己。先推翻然后提升自己,才能越來越好,這是肯定的。比方說我指揮“柴五”超過二十遍,然后我有今天這樣的一個效果。但是不代表“柴六”我還要再指揮二十遍,因為我有了“柴五”的積淀后,我再指揮“柴六”,可能第一遍就已經達到了第六第七遍這樣的效果了。然后再這樣滾動。任何一個指揮家,也都是這樣的。文學大師也是這樣的吧。
劉:你現在更多的是務實,更加注重細節,要把這個團隊帶出來,讓人們來感受這個團隊輻射出來的音樂,這個團隊的精神風貌,對音樂的態度,以及音樂音色的精確美妙。
林:沒錯。
劉:你從德國得到了很多德奧的東西,你要把這種東西傳播回來。那中國交響樂的整體發展,是不是就這樣,從國外引進來最好的東西?
林:是這樣的。但是這種引進要有技巧,要循序漸進,而不是說完全的拿來主義,生搬硬套。要一步一步往前走,而不是要徹底改天換地。
(本文圖片由蔣波,鄭冶,宋靜玲等攝,深交供圖)劉元舉深圳交響樂團駐團藝術家,一級。
作家、編審
(責任編輯榮英濤)
(:人民音樂2019年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