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提出加入CPTPP的可行性與實施策略分析

劉向東 李浩東

摘要：2017年美國退出TPP后，日本等11個成員國繼續推動CPTPP談成生效，部分成員國期望中國能適時加入，中國政府對此持開放態度。有智庫提議中國應盡早準備加入，有學者也擔心加入會給中國帶來負面影響。從發展趨勢看，加入CPTPP符合中國的長遠利益，但當下仍面臨著諸多的規則挑戰。為更好地服務國家改革開放大局，提出加入時既要處理好與推進RCEP和維護WTO規則的關系，還要與日本等成員國保持密切溝通，并在國內處理好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的關系。加入CPTPP不會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亟需明確實施策略和路線圖，如采取并行推進雙邊和多邊FTA的談判策略，加快推進RCEP談判和WTO現代化改革，積極為參與CPTPP談判騰出空間，爭取日本等成員國的理解和支持，加快與美歐日等發達經濟體BIT或FTA談判。

關鍵詞：CPTPP 自貿協定 經濟伙伴關系 談判策略 路線圖

作者簡介：

劉向東，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經濟研究部副部長、研究員;

李浩東，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戰略研究部助理研究員。

本文為2018年度中國國際經濟交流基金重大課題《我國適時提出加入CPTPP可行性研究》的研究成果之一。

2017年初，特朗普政府宣布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而日本、澳大利亞等其他11個成員國繼續推進這一協定談判，并將其更名為“全面且先進的TPP”（簡稱CPTPP或TPP11）。2018年底，CPTPP在日本、澳大利亞、新西蘭、墨西哥和新加坡六國正式生效。2019年以來，越南、文萊、智利、馬來西亞和秘魯逐步完成內部審批程序并開始執行該項協定。擴容談判也被提上日程，泰國、韓國、英國、印度尼西亞、哥倫比亞等國有意愿加入。目前看，支持中國加入CPTPP的呼聲此起彼伏，已有機構對中國加入的可行性開展研究。筆者認為，中國適時提出加入CPTPP時機窗口臨近，有必要抓住有利時機接觸溝通，主動對標，推動新一輪高水平開放，深化市場化改革，構建有利于高質量發展的更高層次的開放型經濟體系。

一、各方對中國提出加入CPTPP的態度

美國主導TPP談判時，各方對中國加入TPP的態度較消極，普遍分析美國不會讓中國參與TPP的談判。當美國退出TPP后，各方對中國加入CPTPP的態度有所分化，有的認為中國加入的可行性較大;還有的認為中國加入尚面臨內外部諸多障礙，短時期內加入的可能性較小。

（一）部分成員國對中國加入CPTPP 持歡迎態度

對中國申請加入CPTPP，其成員國的心態可能有所不同，但基本都持有正面態度，至少不會特別反對。當前已有部分成員國對中國加入持歡迎開放態度。如澳大利亞、智利等曾發出過邀請。如在美國退出后的TPP成員國會議上，智利等成員國就曾邀請中國作為觀察員國家參與。日本官方并未表態歡迎中國加入，但日本國內對中國加入并不持否定態度，也有不少支持者。如日本自民黨干事長二階俊博就持歡迎態度。近期，日本經濟產業省通商交涉官筱田邦彥認為，中國申請加入是個感興趣的話題，中國如有興趣提出申請，他可以向政府傳達。新加坡雖認為中國的加入為時尚早，但也對此持開放態度，新加坡前總理吳作棟曾表示，日本應率先邀請中國加入。

（二）中國政府對加入CPTPP持積極態度

自由貿易優于保護主義是目前經濟學界的一個普遍共識。雖然經濟全球化能很好地在全球范圍內提高效率，但是并不總能很好地解決一國經濟的公平發展問題。對中國加入CPTPP而言，能否幫助解決中國經濟發展中深層次問題，是是否提出加入的重要考量之一。

周睿：《中國加入TPP的經濟效應分析》，《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14年第2期。從官方表態看，中國政府始終歡迎TPP/CPTPP等促進構建自由開放國際貿易新秩序的安排。早在2015年8月，時任商務部部長高虎城就表示，亞太地區已經完成和正在進行談判的自貿協定，包括TPP，均是推進區域一體化的重要路徑，是為促進世界經濟可持續發展做出的貢獻。

人民網：《中國堅定支持多邊貿易體制》，http：//finance.people.com.cn/n/2015/1009/c1004-27674458.html。2018年初，外交部部長王毅在回答記者提問時也表示，

不管是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還是CPTPP，只要順應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方向，符合透明、開放、包容原則，有利于維護以世界貿易組織（WTO）為核心的全球自由貿易體系，中方都持積極態度。

人民網：《王毅回應“新版TPP” 中國維護以WTO為核心的全球自由貿易體系》，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8/0308/c1002-29856169.html。近期，商務部在回應中國是否考慮加入CPTPP問題時表示，對于推動區域FTA安排相關的問題，中方的立場是一貫的，只要符合WTO的原則，開放、包容、透明、有利于推動經濟全球化和區域經濟一體化，中國都持積極態度。

觀察者網：《當前中國要推動RCEP，還應加入CPTPP？商務部回應》，https：//www.guancha.cn/economy/2018_10_18_475992.shtml。

（三）國內學界關注CPTPP帶來的影響

關于中國是否應該加入CPTPP，學術界主要有以下三種觀點：一種是持贊成態度。中國應加入CPTPP這樣高標準的多邊自由貿易體系，使其成為推動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基礎。

孫玥：《TPP到CPTPP：背景、影響及中國的對策》，《商業文化月刊》2017年第33期。理由在于中國主動提出加入TPP/CPTPP可以緩解由其帶來的負面影響。

王孝松、何欣悅：《TPP達成對中國貿易發展的影響探究》，《經濟理論與經濟管理》2016年第3期。二是持不贊成態度。中國可以加快推動RCEP、中日韓自貿區（FTA）乃至亞太自貿區（FTAAP）等多邊貿易機制，應對CPTPP給中國經濟帶來的沖擊。理由是CPTPP的生效對中國經濟的影響程度較小，通過推動RCEP生效可以抵消CPTPP帶來的不利影響。

王孝松、武睆：《CPTPP建立的影響及中國的應對策略探究》，《區域與全球發展》2018年第3期。另外，加快推動共建“一帶一路”也能大幅緩解TPP/CPTPP對中國經濟的負面沖擊，帶動中國高耗能行業出口。

崔連標、洪雪雯、宋馬林：《“一帶一路”倡議能否緩解TPP對中國的負面影響？》，《財經研究》2018年第8期。三是開放心態看待CPTPP。自由貿易是個發展的過程，各個經濟體發展階段不同，其適應和接受的FTA標準也存有差異。CPTPP作為高標準的多邊貿易協定，有其借鑒和參考之處，中國應轉變觀念以更加開放的心態看待。

樊瑩：《CPTPP的特點、影響及中國的應對之策》，《當代世界》2018年第9期。

（四）國內智庫建議中國應盡早加入CPTPP

國內有智庫提出，中國抓住美國退出TPP的有利時機，適時提出加入CPTPP，盡早實現新一輪的高水平開放。例如，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課題組提出，在與推進RCEP等自貿區戰略不沖突的情況下，中國應適時提出加入CPTPP，以高水平開放推動國內全面深化改革進程。中國與全球化智庫于2019年初發布《CPTPP，中國未來自由貿易發展的新機遇》提出，在穩步推進的基礎上，積極接觸使得中國早日成為這一更高標準自貿體系的成員。

中國與全球化智庫：《CPTPP，中國未來自由貿易發展的新機遇》，http：//www.ccg.org.cn/Event/View.aspx？Id=10552。

二、中國加入CPTPP的主要利弊分析

CPTPP涵蓋了11個成員國擁有5億多人口的低關稅和高水平開放的經濟區域，其經濟總量占到全球的13%、貿易總量占到全球貿易量的15%（見表1）。若中國不考慮加入，由此帶來的貿易轉移效應對中國不利。CPTPP保留了TPP大多數的高標準條款，但畢竟凍結了22條門檻較高的條款，增強了其擴容的吸引力。隨著國際貿易形勢的復雜變化，中國應從國家利益和人民福祉出發適時提出加入的可行性，權衡加入的利弊和時機，做出有利于中國長遠發展的抉擇。

（一）加入CPTPP符合中國發展整體利益

當前，中國通過深入參與國際市場已成為自由貿易的實踐者、維護者和引領者，中國已有條件構建更高層次的開放型經濟體系，有意愿建設促成高水平的開放格局，有能力抵御當下泛起的各類保護主義，提升中國在國際經濟中的地位和影響力。

一是提升中國整體對外開放層次和水平。適時提出加入CPTPP有助于改善中國發展的外部貿易條件，提高中國制造產出水平和擴大進出口規模，

趙靈翡、郎麗華：《從TPP到CPTPP：我國制造業國際化發展模擬研究——基于GTAP模型的分析》，《國際商務》（原《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學報》）2018年第5期。提升中國自由貿易整體發展水平，推動自貿區戰略目標的盡早實現，促使中國與發達經濟體的貿易投資協定談判變得更加順暢，乃至促進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

二是應對中美貿易摩擦帶來的負面沖擊。在美國退出TPP的情況下，中國如能在確保RCEP談判進程的前提下啟動加入CPTPP談判，不僅能夠免受沖擊，還能獲得加入帶來的額外增長。據測算，由于美國退出TPP，中國出口受到沖擊由原來的0.89%下降到0.29%;中國進口受到的沖擊會由原來的1.92%下降到0.47%。

張珺、展金永：《CPTPP和RCEP對亞太主要經濟體的經濟效應差異研究——基于GTAP模型的比較分析》，《亞太經濟》2018年第3期。CPTPP簽署將導致中國經濟增長下降0.2%，CPTPP之外簽署RCEP則會部分抵消CPTPP的沖擊。

Kawasaki，K.Economic Impact of EPAs beyong TPP11，Policy Analysis Focus 18-2，National Graduate Institute for Policy Studies（GRIPS），2018，http：//www.grips.ac.jp/cms/wp-content/uploads/2018/07/PAF18-2-Economic-Impact-of-EPAs-beyond-TPP11.pdf。倘若選擇加入CPTPP，中國對日本、東盟、北美地區的機電產品出口將會增加，消除不加入帶來貿易轉移影響。如果選擇不加入，日本將成為主要貿易轉移方向，中國機電產品出口會出現下降。

許培源、朱金蕓：《TPP對中國機電產品出口的潛在影響》，《國際貿易問題》2016年第9期。

三是借鑒先進規則提升國家經濟治理能力。CPTPP建立了高標準的貿易自由化和投資便利化規則，中國選擇加入后，客觀上會倒逼中國改革原有對外貿易投資規則和機制，以適應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需要。例如，中國需要遵循CPTPP中有關電子商務相關條款，在確保保護個人信息等合法公共政策目標得到保障的前提下，確保全球信息和數據自由流動，禁止對電子傳輸征收關稅，以驅動互聯網和數字經濟的健康發展，同時確保個人隱私和其他消費者權益在TPP締約方市場得到充分保護。

李斌：《互聯網環境下跨境數字化產品海關估價征稅的問題研究》，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6年。選擇加入意味著還要落實國有企業“競爭中立”的商業規則，以消除其他成員國對中國國有企業不公平競爭的疑慮和擔憂。這可借鑒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有企業經營經驗，保證國有資產不受損害。

王芳：《CPTPP投資規則對中國外資政策的啟示》，《區域與全球發展》2018年第2期。此外，中國也有必要借鑒CPTPP條款，對知識產權保護制度進行微調。

朱秋沅：《中國視角下對TPP/CPTPP知識產權邊境保護條款的考量及相應建議》，《電子知識產權》2018年第3期。

（二）加入CPTPP 仍然存在諸多挑戰

當前，中國構建的自由貿易區網絡正在瞄準更高標準和更大范圍發展。現實情況看，中國自貿區戰略尚面臨三方面問題：一是自貿區總體層次不高，二是實際經濟效益比較有限，三是區域深度一體化發展有限。

朱福林：《中國自由貿易區的現狀、趨勢與戰略思路》，《全球化》2015年第10期。作為高標準范本的多邊貿易協定，CPTPP設定的規則更容易被發達國家所接受。作為后來進入者，中國加入將可能面臨較強的規則約束，倒逼國內改革開放，也可能會對現有區域合作機制構成競爭挑戰。

一是不具有規則調整的議價能力。由于CPTPP已生效實施，其擴容計劃不會讓后來者通過談判修訂已達成的規則。中國要加入，就需要遵循現有規則要求，很多規定與中國現行的政策法規不符，要求中國在較短時間內在關稅減讓、環境保護、勞工標準、國有企業、知識產權保護、數據自由流動等多方面法律政策框架做出調整。這對中國全面深化改革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只能做出適應性調整，而不能參與規則議定。

二是知識產權立法和政策實施成本加大。當前，中國在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上與CPTPP的知識產權保護條款要求仍有一定距離。對比中國知識產權保護現狀與CPTPP的相關條款要求，可以這些條款劃分為持平條款、追趕條款和距離條款三類。持平條款說明中國已做到或實行;追趕條款說明中國雖暫時尚未有相關規定，但通過努力是可以達到的;距離條款意味著中國既沒有相關規定，依照現實條件也是很難實現的。

郭雨灑：《TPP最終文本之TRIPS-PLUS條款探究》，《電子知識產權》2016年第1期。例如，CPTPP對馳名商標的跨類保護就是追趕條款。具體來說，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TRIPS）對馳名商標進行了跨類保護，但是并沒有對未注冊馳名商標進行跨類保護，

黃潔、陳香凝：《未注冊馳名商標保護制度研究》，《理論觀察》2018年第8期。中國現有保護標準與TRIPS的最低標準一致，但是距離CPTPP的要求還有距離。在國有企業和互聯網開放方面，中國現有標準與CPTPP的要求還有一定距離。如CPTPP要求各締約國要相互分享各自國有企業的信息，以消除國家對市場的過度干預;要求禁止或限制對國有企業提供融資或優惠待遇;禁止國有企業向其他地方企業提供優惠;要求確保跨境數據自由流、保證互聯網自由開放及禁止地方性規定等。

三是對中國參與的其他多邊框架構成一定挑戰。相較于CPTPP的強約束力，亞太經合組織（APEC）是軟約束力的機制，CPTPP勢必會削弱APEC成員國間的凝聚力，對中國區域貿易發展形成挑戰。

余盛興：《TPP非貿易因素與國際貿易規則重構》，《WTO經濟導刊》2018年第7期。CPTPP與RCEP覆蓋區域有大量重合，除美國之外的亞太地區主要發達經濟體基本都涵蓋在內。如果中國啟動CPTPP談判，可能會動搖東盟國家對中國推進RCEP談判信心，影響到RECP談判進度。

四是一定程度上沖擊中國的弱勢或幼稚產業。加入CPTPP后意味著零關稅大市場，中國自主品牌的汽車和電子信息行業將會受到一定沖擊。日本在機電產品制造等領域有較強的競爭優勢，而中國相關產業的競爭力還不強，在外部激烈競爭的情況下可能瀕臨破產倒閉，而有些加工制造業可能會加速轉移到越南等東南亞國家。例如，零關稅情況下，日本汽車具有競爭優勢，對國內自主品牌汽車的銷售會有負面影響。

三、中國提出加入CPTPP的實施策略和建議

作為CPTPP非初始成員國提請加入，中國參與CPTPP談判意味著更多地合規性審查，可能要經歷較長過程。中國官方并不排斥高標準的CPTPP，而是愿意主動對標CPTPP的高標準條款。筆者分析的結果是當前中國研提加入CPTPP時機較好，可能是解決國內外復雜經貿問題的一條路子，有必要趁此機會加快可行性研究并提出合理化建議，為參與和適應新一輪的WTO規則改革提供支撐。

（一）處理好四個方面的關系

目前看，中國政府對加入CPTPP并不排斥，而且持開放的態度。這其中既有對加入的利弊和條件成熟度評估的考慮，也有處理好與加入其他雙邊多邊自貿區安排的優先順序和輕重緩急，也要平衡與周邊國家和區域一體化的關系。包括處理好CPTPP與RCEP和WTO等多邊機制的關系，處理好國內改革與區域開放對接的關系，以及處理好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家之間的關系。

一是處理好推進CPTPP與RCEP談判的關系。之前，中國自貿區戰略的路線圖是優先推動并早日結束RCEP談判，加快FTAAP和東亞經濟共同體建設。若中國另起爐灶，同時主動申請加入CPTPP，可能會拖慢RCEP談判進程，引發東盟等成員國的不滿。宣布申請加入之前，中國應處理好多邊自貿區談判的優先時序，統籌考慮，不要打擊到CPTPP和RCEP談判成員國的積極性。為了抵御美國貿易政策轉向帶來的沖擊，RCEP16個談判成員國政治意愿非常強烈，在雙邊、多邊場合形成共識，提議要加快RCEP談判進程，盡早完成主體內容談判。CPTPP在現已生效的基礎上有選擇地進行擴容，將會對RCEP的談判起到促進作用。研提加入并不意味著立馬就要加入，要有一個較漫長的談判過程。對于RCEP的談判，適宜的做法是分階段處理，先就貿易投資等主體內容達成談判，有關勞工和環境標準、服務貿易、投資、知識產權、競爭政策等核心議題可以采取打補丁的方式逐步完成。發達經濟體都希望達成更高水平的RCEP，特別是向CPTPP的高標準看齊。鑒于當前階段各成員經濟發展階段和國內市場成熟度的差異，達到全面高質量的協定尚有難度。在前期完成階段性協定的基礎上，應進一步針對具體領域如服務貿易、知識產權、政府采購等領域升級談判，使其更適應高水平的貿易投資規則。在推動談判方面，可以創新談判方式，如在具體領域或地區先行先試，針對服務貿易可以限定在某個經濟特區內，推進RCEP成員國中沒有建FTA國家的相互開放高水平開放市場，如中國—印度，中國—日本，日本—韓國，印度—澳大利亞、新西蘭等。

二是處理好加入CPTPP與維護WTO規則的關系。隨著美歐發表零關稅聯合聲明和日歐簽署零關稅自貿協定，占全球經濟總量55%以上的美歐日有望達成零關稅同盟。面對新一輪國際貿易體系和國際貿易規則重塑，中國始終堅持推動以WTO為核心、以規則為基礎的多邊貿易體制，與歐盟共同推動WTO規則升級更新，支持WTO進行必要的改革但不期望推倒重來，特別是堅持最惠國待遇、國民待遇、關稅約束、透明度、特殊與差別的待遇原則以及貿易自由化的總體方向。中國主動順應國際貿易高標準發展方向，積極參與CPTPP等區域多邊FTA談判，使兩者并行不悖。倘若區域多邊貿易規則突破WTO核心原則，對加入區域多邊FTA安排就要謹慎行事，如在邊境稅收調節規則上雖要促進各經濟體提供平等競爭環境，但也得使國內企業產品出口不用承受雙重征稅壓力。考慮到CPTPP已凍結了22項條款，而且與WTO的基本原則并不沖突。提出加入CPTPP并不會有違WTO的核心精神，反而為WTO規則的改革提供了小范圍內的試驗樣本。適時提出加入CPTPP將會是一個明確信號，表明中國堅決支持多邊貿易體制的決心，也可以借機了解發達國家對WTO規則改革的動向。

三是處理好與日本等利益相關國家的關系。美國退出TPP后，日本實際上是CPTPP的主要推動者。隨著中日關系逐步轉好，中日都表示要捍衛自由貿易和多邊貿易體制的共同立場，維護以WTO為核心的多邊貿易體制的權威性和有效性。在此共同利益驅動下，日本至少不會完全排斥中國提出加入CPTPP的意愿。表達加入CPTPP意愿之前，中國應積極做好與日本的溝通和交流，摸清日本的態度和要價，努力取得日本的理解和支持。澳大利亞、新西蘭、加拿大等CPTPP中的發達經濟體都有高標準的訴求，而且在推動CPTPP上表現比較積極。目前，中國與澳大利亞、新西蘭、新加坡等已有雙邊FTA，并且已經商談升級的可能性，而與加拿大商談也在探討推進FTA談判的可能性，為此借助雙邊FTA談判的經驗，中國可以爭取在提出加入CPTPP方面的認可和支持。此外，還需處理好與CPTPP中發展中成員國的關系。CPTPP談判結果基本保障了發展中經濟體的核心利益及獲得更多保留和靈活性，如越南、馬來西亞等發展中經濟體享有相應的例外條款，比如針對國有企業的條款。中國應借鑒他們的談判策略，爭取在國有企業等相似議題上獲得相應的例外條款。根據CPTPP規定，在7年路線圖期限內，所有的商品關稅降至零，而越南這一期限可能放寬至7～10年，即有一個寬松的過渡期。提請加入CPTPP還要處理好與越南、馬來西亞等的雙邊關系，要借鑒其參與談判的經驗做法，爭取獲取更多的發展中國家權益。

四是處理好國內改革提速與高水平開放對接問題。中國加入CPTPP首先要求國內各行各業做好準備。CPTPP標準雖然有所降低，但核心條款仍是競爭性政策、服務業開放、知識產權、電子商務等條款，保持了原有的高標準、高質量、高層次的總基調。日本已先走一步，關于知識產權、技術轉移方面是有技術訴求的，環保、勞工、數據流通、政府采購、國企歧視性等條款也更多地反映了發達國家的利益，但這并不意味著發展中國家在這些方面就沒有利益。滿足這些條款需要中國改革開放整體步伐與之匹配，即加快全面深化改革的步伐，推動中國改革開放走向新時代。加快國內改革以適應高水平開放的要求，做好第二次“入世”談判的準備。改革開放40年以來，中國始終堅持改革開放的決心從未動搖，長期高度重視改革開放在國家發展中的積極作用。在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和中美貿易摩擦升級的背景下，中國領導人在多邊場合多次表達堅定不移推進經濟全球化，主張建設開放透明、互利共贏的區域自由貿易體制，愿同有關各方推動多邊自由貿易談判進程，而不是搞排他性、碎片化的小圈子。中國長期把擴大市場開放作為深化改革的動力，相繼出臺了若干重大政策措施，包括出臺《外商投資法》，全面實行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制度，大幅度放寬汽車、銀行、保險、證券等行業外資股比限制，營造國際一流營商環境;支持自由貿易試驗區深化改革創新，研究提出海南分步驟、分階段建設自由貿易港政策和制度體系，加快探索建設中國特色自由貿易港進程。這些舉措均表明中國深化改革開放的決心和意志，并且以實際行動響應經濟全球化的發展新要求，推動中國國內的經濟治理體系改革和完善。區域合作中，中國努力促成雙邊多邊政經良性互動的局面，例如采取“親誠惠容”的周邊外交策略，積極改善與周邊國家的政治關系，強調互利共贏，而且加強溝通交流，積極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發揮建設性作用，以負責任國家角色推進WTO改革進程和全球治理機制完善，使其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

（二）明確實施策略和路線圖

不論雙邊還是多邊只要符合國家利益和區域繁榮發展，中國應積極表明心態，申請參與，有必要及時提請加入CPTPP，助力構建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貿區網絡。

一是雙邊多邊并行推動。多邊貿易體制和區域貿易安排一直是驅動經濟全球化向前發展的兩個輪子。中國正在積極推動雙邊、區域多邊FTA的談判。這是中國自身改革開放發展的戰略選擇，即逐步構筑起立足周邊、輻射“一帶一路”、面向全球的自由貿易區網絡，積極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商建自由貿易區。同時采取雙邊和多邊貿易談判的策略并不沖突，甚至可能相得益彰。雙邊FTA和多邊貿易安排兩者的屬性不同，倘若提高市場開放度、降低關稅、提高投資便利化水平，雙邊FTA是很好的制度安排;若要推進通關便利化和解決貿易爭端或投資糾紛，多邊FTA可能是個比較好用的機制。對于中國推行的雙邊FTA 談判，中國正采取兩種策略：一種是仍積極與未簽訂FTA的國家繼續開展FTA談判;另一種是同時對已簽署的FTA進行升級，今后尤其重視投資、服務業以及數字經濟領域的后續FTA談判。對于中國參與的多邊自貿談判，一方面是積極立足周邊，推進中日韓FTA和RCEP談判進程;另一方面是積極拓展經貿合作空間，適時提出加入CPTPP和推動WTO改革談判進程，在擴量求質的基礎上，加快高標準新議題的談判進程。CPTPP談判應屬于立足周邊多邊高水平自貿區網絡建設的重要部分，與推進RCEP和中日韓FTA談判是并行不悖的。可以預期的是，不管各類多邊談判機制以什么樣的優先順序進行，各類多邊貿易機制終會談判成功。倘若多邊機制多數簽署之后，之前相互交叉重疊以及融合升級，將會在更廣泛范圍實現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和區域一體化，終將會走向FTAAP。值得警惕的是，各種大小的多邊機制的融合并非一廂情愿或自然融合，可能會因某些條款而相互排斥并呈現碎片化跡象。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倘若亞太地區的各類多邊貿易機制納入“毒丸條款”這類條款，并引入排他性的政治因素，即便將雙邊和多邊綁架在一起，也可能會造成多邊貿易機制很難兼容整合，更使得各種多邊機制之間形成難以逾越的非競爭性壁壘，甚至形成各種利益自顧的貿易集團，反而不利于區域一體化和經濟全球化進程。在推進中日韓FTA、RCEP和CPTPP過程中，中國既要力爭與毗鄰國家和地區建立FTA，推進形成以周邊自貿區網絡為基礎的區域一體化市場，還要積極推進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商建自貿區，爭取同有意愿的主要經濟體和主要區域經濟集團建立FTA，依托各類FTA協定構建面向全球的高標準FTA網絡。

二是采取“入世姿態”和循序漸進談判策略。中國適時加入CPTPP談判時機比較成熟，當前應積極接觸試探加入CPTPP可行性，盡早將中國納入這一亞太地區的經濟體系，構成依賴中國完成內循環的高標準一體化市場。作為后來者，中國應遵循既定規則參與CPTPP談判。以中國的經濟體量將會成為CPTPP中的極其重要的經濟體。日本作為CPTPP的主導者有其主導規則制定意圖，可能擔心中國這樣具有威脅性的經濟體加入會危及其主導權和發揮的帶頭作用。鑒于此，最好的策略是遵循CPTPP的既定規則，即作為CPTPP的新進成員加入，消除CPTPP初始成員國的擔憂，不喧賓奪主成為規則的主導者，不主動說服相關成員國為中國的特例進行規則修改，增加他們對中國構建高標準自貿區網絡的信任。對加入CPTPP，中方應以當年“入世”姿態、決心和勇氣，認真學習履行相關規則。CPTPP的影響力雖與WTO不可相提并論，但在現有的多邊貿易體系中CPTPP仍是最具先進性和高標準的自貿協定，這與中國全面深化改革開放和面向全球構建高標準自貿區網絡的目標是相一致的。提出加入CPTPP，中國應表明遵守既有規則的態度，借此高標準要求倒逼國內改革，特別是服務業和國有企業改革，通過自主的能力建設逐步達到CPTPP的高標準要求。此次CPTPP降低了一些標準，同時中國在改革開放上取得了顯著進步，兩者差距有所縮小，有必要在力所能及的條件下，以開放的心態看待CPTPP，借鑒和參考其有益之處，循序漸進地提出加入CPTPP的談判，借助談判進一步熟知CPTPP的標準規則，通過加快深化改革開放，逐步適應這種國際規則變化。加入CPTPP并不是最終目的，這其中有很多不確定影響因素，但加入CPTPP的談判可以保持開放心態，通過主動參與談判，增加與外界的溝通理解，在理念和行動上取得更廣泛認同和共識，克服對開放的過敏反應，以加入談判促進合作。

三是采取更加務實的實施路線。提出加入CPTPP談判，與開展的雙邊和多邊FTA談判并行不悖，與推動的WTO改革談判也并不沖突，也可以避免CPTPP“印太化”。當前形勢下，亟待加快研究提出加入CPTPP談判的時間表和路線圖，爭取盡早規避CPTPP生效后被排斥在外對中國推進區域一體化造成的不利影響。第一步，加快研提加入CPTPP可行性方案。考慮到與推進RCEP的進程并不沖突，對加入CPTPP的相關議題，應盡早研提可行性方案，重點摸清楚CPTPP各項條款與國內實際情況的不一致性，找出差距和短板，并結合國內深化改革開放的行動方案，對標時間表和路線圖，設定加入CPTPP的具體時間表和路線圖。建議這項準備工作最好2019年就完成，借助日本大阪召開二十國集團（G20）峰會的時機由高層領導開展溝通磋商，為開啟后續談判工作奠定基礎。第二步，適時啟動加入CPTPP談判工作。在2019年開展可行性研究的基礎上，爭取在2019年下半年舉辦中日韓領導人會議時，宣布啟動加入CPTPP相關談判工作。韓國和中國臺灣已有意愿加入談判。中國臺灣盡管因禁止日本核災區食品進口而遭到日方對其加入CPTPP的拒絕，但加入的可能性仍然較大。隨著中日關系恢復正常化，中國率先允許日本新潟大米進口，經貿關系向好發展。此時，與日本等相關成員國商談加入事宜，將會是比較合適的時間窗口。在此有利條件下，中國應盡早啟動談判工作，爭取趕在韓國和中國臺灣之前。最佳時間窗口可能是2019年底至2020年之間。第三步，爭取在2022年底前加入。在充分研討和磋商談判的基礎上，結合中國已啟動的各項改革開放政策逐步落地實施，到2022年之前中國將完全具備加入條件，屆時CPTPP的擴容談判日趨成熟，特別是美國已更換新總統（特朗普也有可能留任），韓國、英國等經濟體可能已就加入CPTPP談判達成結果，而美國也有可能考慮重返CPTPP談判。屆時中國在構建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貿區網絡上取得重大進展，其中加入CPTPP談判應成為重要成果之一。建議用3～4年時間推進加入CPTPP的談判達成，爭取盡可能早地達成高標準、高質量的協定。最佳時點是爭取在2022年舉辦北京冬奧會時宣布中國完成談判。

（三）提出加入CPTPP的建議

中美之間的結構性矛盾短期難以調和，而美國保護主義做法使得日歐等同盟不堪其擾。日歐等積極尋求自主的多邊貿易政策，如日本主力推動的CPTPP已生效實施，而日歐已簽訂經濟伙伴協定，RCEP的談判仍在持續之中，雖然中印、日韓等國家間圍繞關稅減讓問題仍有爭論，但推動意愿依然強烈。中國雖可以并行推進雙邊和多邊FTA談判，但談判議價空間不同，可能不會平均用力。目前看，CPTPP基本瓜熟蒂落，中國有必要提出申請，積極提出參與其擴容談判，而不是作為看客坐失良機。

一是加快推動RCEP談判，為CPTPP談判騰出空間。在申請加入CPTPP之前，應加快推動RCEP談判進程，積極與日本、澳大利亞、新西蘭等談判成員國開展合作，共同做印度的工作，同時適當降低標準，分階段處理，有關勞工和環境標準、服務貿易、投資、知識產權、競爭政策等核心議題可采取打補丁方式逐步完成。一旦RCEP談判成功后，中國可啟動加入CPTPP談判。

二是做好加入CPTPP談判前期準備。加強與11個成員國的高層溝通交流，適時表達加入興趣和意愿，支持研究機構加強對新規則的研究，重點引導國內研究機構與日本、澳大利亞、加拿大等國家研究機構或智庫開展前瞻性聯合研究，尤其是對知識產權、國有企業、工業補貼、電子商務、數據跨境流動等都要做好預案并明確底線（確定哪些能改哪些不能改）。鼓勵中資企業研究分析CPTPP的實施生效對自己在海外業務的影響，適時增強企業合規意識，特別是有意遵照CPTPP的高標準要求，一旦涉案要積極應訴，及時充分利用WTO、CPTPP等多邊框架下申訴機制來維護自身合法權益。

三是對接參照CPTPP高標準要求深化國內改革。圍繞高質量發展任務，加快全面深化改革開放提速，深入分析核心條款，對接參照其標準要求，深化國內改革，及時調整經濟結構和相關制度，主動擴大各行業對外開放力度，維護基于規則的多邊貿易投資體系，及時調整經濟結構和相關制度，增強對接國際經貿規則的適應能力。

四是爭取日本的理解和支持。繼續推動中國高層訪日，爭取日本對中國加入CPTPP的理解和支持。以市場開放作為條件，爭取日本對中國加入的支持。爭取在2019年習近平主席參加大阪G20會議和正式訪日期間，可表達有意加入的強烈興趣，促成更高層次的經貿合作。

五是積極借機參與推動WTO現代化改革。借助加入CPTPP的談判時機，積極參與WTO現代化規則改革。通過與日歐在經貿規則談判上的合作，就WTO相關規則修改問題共做美國工作，讓WTO規則修訂中更多反映國家發展權益和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訴求。

六是以雙邊談判為突破口推動區域一體化。適時提出加入CPTPP意味著中國追求更高水平對外開放，表達降低或取消商品關稅、規制國有企業行為、減少容易引起市場扭曲的工業補貼等方面的改革決心。適時啟動中美FTA談判，明確更高水平對美開放的路線圖、時間表和責任部門，利用中國現有自由貿易試驗區的開放政策，以此為談判條件和標準，嘗試推進中美FTA談判進程，使其發揮更積極的示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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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沈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