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衛風·碩人》作為莊姜初嫁的贊美詩在鋪排、比喻、疊字的運用等方面體現出高超的藝術水平,成為《詩經》中為人津津樂道的著名篇章。
關鍵詞:碩人;贊美詩;藝術;解析
《衛風·碩人》于《詩》之三百篇中可謂赫赫有名,為古今無數讀之者贊嘆不已,清人姚際恒云:“千古頌美人者無出其右,是為絕唱。”方玉潤亦云“千古頌美人者,無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語。”第二章“手如柔荑……”那一串精彩比喻為人們所津津樂道,贊譽有加。
詩之作意因《毛詩序》“閔莊姜”的說法影響甚大,遑說鄭《箋》孔《疏》、宋人清儒,直至今日,仍有不少的讀者被導入“閔而憂之”的傾向中去。而正如王先謙所言“詩但言莊姜族戚之貴,容儀之美,車服之備,媵從之盛,其為初嫁時甚明。”既然是婚嫁之詩,無論婚后之遭遇與行徑如何便與這婚禮上的祝頌并無關聯。詩之欣賞當暫時放下這后來的既定史實的影響,須將其還原到原本的情境中去品味與領會,方能得詩之真味。而添加了許多歷史的作料之后再來品味,那當然會使詩的味道復雜起來而掩蓋了本味、影響了品嘗。
齊國公主出嫁衛國國君,這是諸侯之間的締結秦晉,其身份便是必須介紹一番的,于是,在開篇推出其人:那身材修長的美人;點明事項:穿著美麗的錦文嫁衣之后,即行介紹此乃“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這是新娘出門往歸,其容貌亦須贊美一番:其手指柔軟細嫩如初生的茅草;其皮膚白皙潤澤象凝結的油脂;其脖頸頎長白嫩如天牛的幼蟲;其潔白整齊的牙齒似瓠中籽粒;還有象螓首一樣寬闊方正的額頭和象蠶蛾觸須一樣細長的眉毛。她笑時現出深深的酒窩,她那美麗的眼睛黑白分明。
如此身份高貴的女子往歸,其車駕亦須夸贊一番,那修長的美人停車于近郊,駕車的四匹馬多么肥壯;轡兜上的紅纓隨風瓢動;車上妝飾的雉尾多么美麗。那美人乘著如此富麗的車駕往入衛之朝廷做莊公的夫人。并于新婚之時囑咐朝官們早些退去,以免君侯過分操勞。
自齊往衛,一路景色美麗,河水浩浩湯湯,滔滔流向北方。捕魚撒網入水沙沙作響,各種魚成群結隊在水中游蕩。河邊的草長得茂盛高長。送親的女子們全是盛裝在身,送親的男士們更是英武強壯。
本篇于事物敘描多以排比出之,形成一種鋪排的形態。于身份則有“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于容貌則有“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于景物則有“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鮪發發。葭菼揭揭”。這一組組排比句使主體對象的具體特征得以充分的揭示。如新娘身份之高貴,這里的每一項都已經顯示著這一點,但那只能是一種介紹和交代,并不能將歌頌者的心理上的頌贊熱情表達出來,只有這樣一個個地鋪排、一層層地累疊才能將其身份高貴渲染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如新娘美麗的容貌,這里采用分解描寫的方式,將其容貌中的諸部分一個個提出加以描寫,在突出每一部分的美的同時,使之在接受者的心目中組合在一起,必然形成一個總體的無以倫比的美麗特質。如往嫁途中的景物,這里的一個一個景物在充滿頌贊熱情的歌者的心目中呈現著張揚的特征,于是,一個個特征張揚的事物的排疊在一起,形成了對新婚氣氛的有力烘托。這組組排疊的出現,使全篇遑說唱時,即使讀來亦有一種韻律上的美感,這和諧的章句正與和諧的總體氣氛協調一致。
本篇在寫人上運用的比喻頗具時代特征,彼時之比喻往往直接將本體和喻體用喻詞連接在一起,沒有相似點的明示,也沒有任何方向性引導和特征性提示,完全依靠接受者調動自我的生活經驗將對喻體的特征性認知與本體的特征進行可能性比附,從而,想見主體對象的具體特征。
本篇的疊字運用頗有特色,采用連用的方式在景物描寫中未用一個形容詞,只是在每一事物的陳述語位置上置一疊字,在突出事物的具體特征的同時,也把表達者的感覺體現出來,又在渲染和烘托著一種氣氛。
本詩的討論尚有兩個相關問題:
其一是應制的問題,這《衛風·碩人》無疑是一首應制之作,普通人家的婚禮或許可以唱起“桃之夭夭”(《周南·桃夭》)以表祝愿,而于諸侯之家嫁娶,自然不能以泛泛之歌章敷衍其事,自當另作專屬性的新詩以鄭重其事,于是,某貴族千金出嫁唱《鄘風·君子偕老》、齊侯之女往歸唱《南山》《敝茍》《載驅》、衛莊公迎娶夫人唱這《碩人》,應制之作,包括廣義的應制作品,往往因其“出身”而遭人非議,不免有微詞在。其實,我們欣賞的是詩的文本本身,只是品味其情致、品鑒其藝術,于是足矣,至于是否應制根本不應該在于我們思考的范疇之內,何必節外生枝、無事生非。有一句話叫“英雄莫問出處”,考用其人而已。還有一句話叫“寶物不問來路”,鑒賞其物罷了。古往今來,應制而出的美文佳作亦比比皆是、不勝枚舉,不僅未因其“出身”而影響人們的賞識,反倒增添了無數的趣味與風致。
其二是真實問題,如此婚禮上的祝頌之詩,自然對所贊頌的對象作相當的夸張的描繪,至于是否與事實相符,則向來無人會去追究的,如同婚禮上的司儀總是用那一套“英俊瀟灑”、“如花似玉”、“郎才女貌”之類的詞語贊美新人,又有誰無聊到去考究那新人是否真的如此天造地設的地步。尤其是詩,一旦形成,它便躋身于藝術范疇了,對于讀者一切都只是藝術層面的問題,已然于現實的存在脫離了干系,這里的人物已然作為藝術之形象而存在,其一切人物的行實都已然成為文學情節而展現。生活只不過是藝術的藍本,而絕不是全部,藝術來源于生活,而絕不能等同。詩在于夸張、想象,藝術在于超越、創造,欣賞和品鑒詩的藝術必須明了這一點,方能中其肯綮、得其壺奧。
參考文獻
[1] 姚際恒.詩經通論[M].上海:中華書局,1958.127-128.
[2] 方玉潤.詩經原始[M].上海:中華書局,1986.98-99.
[3]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M].上海:中華書局,1987
作者簡介:
楊樹郁,男,(1962-),廣西經濟管理干部學院文化與傳播系 教授 從事古典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