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芥荳之微看廟堂之高

王藝瑾

摘 要：《紅樓夢》中塑造的劉姥姥形象看似“芥荳之微”，實則有深奧的意義。不僅形象本身呈現(xiàn)出幽默色彩，并且烘托出其他人物形象，還通過劉姥姥的眼睛為我們呈現(xiàn)了賈府主要人物的室內(nèi)陳設(shè)，幫助我們理解人物性格。劉姥姥形象作為賈府興衰的見證者具有重要意義。

關(guān)鍵詞：《紅樓夢》;劉姥姥;形象;意義

在《紅樓夢》中，曹雪芹既塑造了立體豐滿的大人物形象，又刻畫了入木三分的小人物形象。其中“千里之外，芥荳之微，小小一個人家，因與榮府略有些瓜葛，這日正往榮府中來”[1]的劉姥姥，正是小人物中一個鮮明的例子，劉姥姥這一形象在小說中具有重要意義。

一、劉姥姥形象

劉姥姥是在曹雪芹認為榮府事件如亂麻一般，“并無個頭緒可作綱領(lǐng)”的情況下出現(xiàn)的。劉姥姥見證了賈府的興衰，將整部小說連在一起，形成一個渾然天成的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劉姥姥這一人物形象自身性格具有豐富性。

（一）久經(jīng)世故、機智樂觀

在困難面前，劉姥姥迅速想出對策，利用自身的交際能力，“蹭”到榮國府，見到榮國府的管理者王熙鳳，得到賈府賞賜的二十兩銀子，改善生活條件。

（二）滑稽幽默、大智若愚

劉姥姥二進榮國府，能夠通過巧妙圓滑的對話，講述新鮮故事，逗得賈府上下歡欣。

呂啟祥在論及東方女性時說：“東方女性氣質(zhì)更為本質(zhì)的東西，是她們具有處理人際關(guān)系的高超藝術(shù)和特別良好的自我調(diào)節(jié)的機制。她們不僅敏感細致善解人意，而且睿智果斷，堪當大任。”[2]這一評語給予劉姥姥是恰當?shù)摹?/p>

（三）知恩圖報、俠肝義膽

在一進榮國府得到賈府二十兩銀子接濟之后，劉姥姥第二次便帶了”棗子倭瓜并些野菜”來到賈府。當賈府被抄家，他人避之不及時，劉姥姥卻三進榮國府。

二、劉姥姥形象的意義

（一）展現(xiàn)賈府建筑的空間形象

賈府建筑群的第一次亮相，是通過林黛玉視覺的游走，使賈府的面貌得以部分呈現(xiàn)。在劉姥姥一進榮國府中，曹雪芹為我們再次呈現(xiàn)了賈府建筑。

《紅樓夢》第三十九回又再次借劉姥姥的眼睛，和賈母的視角，為我們交叉呈現(xiàn)了瀟湘館、秋爽齋、蘅蕪苑、櫳翠庵、怡紅院等建筑外景以及內(nèi)部陳設(shè)。

“一進門，只見兩邊翠竹夾路，土地上蒼苔布滿，中間羊腸一條石子漫的路”，“床下案上設(shè)著筆硯，又見書架上磊著滿滿的書”，通過描寫瀟湘館外部環(huán)境的蒼涼以及內(nèi)部環(huán)境的清幽，館內(nèi)散發(fā)出的濃濃書卷氣息契合林黛玉清新脫俗的氣質(zhì)和追求自由的精神。

當劉姥姥等人來到探春房中時，“這三間屋子并不曾隔斷。當?shù)胤胖粡埢ɡ娲罄硎蟀福干侠谥鞣N名人法帖，并數(shù)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nèi)插的筆如樹林一般。那一邊設(shè)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西墻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lián)，乃是顏魯公墨跡。”[3]由此可見，探春的秋爽齋十分大氣文雅，符合探春闊朗干練、威嚴灑脫的性格。

飯后賈母等人又來到了薛寶釵的住所。“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著數(shù)枝菊花，并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4]蘅蕪苑內(nèi)的陳設(shè)也體現(xiàn)了薛寶釵恪守封建禮教，壓制內(nèi)心情感的性格特點，景物的“冷、清、香”的特點，也暗示了，薛寶釵雖然冷靜理性、處世圓滑、“安分隨時，自云守拙”，散發(fā)著理性的光輝，得到眾多人的贊許和認可，最終卻落得個“金簪雪里埋”的冷清結(jié)局，體現(xiàn)了封建制度對人的壓迫和殘害，使寶釵成為殉葬品。

劉姥姥醉酒解手之后，來到了怡紅院。“只見四面墻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皆貼在墻上，錦籠紗罩，金彩珠光”通過劉姥姥的眼睛我們可以看出，寶玉房間的特色就是女性化，暗示了寶玉“怡紅”的性格特征，對純情少女的喜愛與贊美。為之后寶玉失去知己林黛玉，與薛寶釵經(jīng)歷沒有愛情的婚姻后，看破紅塵、遁入空門的結(jié)局埋下伏筆，理想與現(xiàn)實的沖突，更見悲哀。

通過劉姥姥這一客觀的敘述者，我們了解了《紅樓夢》中主要人物的住所中的裝飾陳設(shè)，曹雪芹以妙筆將建筑美學原則融入到主人公的室內(nèi)環(huán)境描寫中，烘托了主要人物的性格氣質(zhì)，匠心獨具。

（二）烘托其他人物形象

當賈母在曉翠堂宴請劉姥姥及眾人的時候，劉姥姥受到王熙鳳和鴛鴦的捉弄，在飯前來了一段即興表演：“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清末涂瀛就說過：“劉姥姥深觀世務(wù)，歷練人情，一切揣摩求合，思之至深。出其余技作游戲法，如登傀儡場。”[5]這一番演出收到了可喜的效果：“眾人先是發(fā)怔，后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的起來。”曹雪芹以生動的筆觸為我們展示了一幅人物笑宴圖：史湘云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叫‘噯呦’;寶玉早滾到賈母懷里，賈母笑的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兒，只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里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坐位，拉著他奶母叫揉一揉腸子。”[6]由于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修養(yǎng)各不相同，每個人笑的方式也多姿多彩，體現(xiàn)了不同的情感。

蔣勛說：“丑角常常是文學和戲劇里的救贖，他會讓你感覺到其他生命沉淪萎靡到?jīng)]有生命了。”“這個窮得活不下去的鄉(xiāng)下老太太進來以后，忽然讓賈家的每一人都感覺到一種生命力。真正的生命力在劉姥姥身上，而不是賈府的人身上”。[7]

（三）賈府命運的暗示者

劉姥姥前兩次進入榮國府，都給大家?guī)砹藲g樂，可這種歡樂下隱藏的是壓抑的內(nèi)心和固化的階級意識，是戴著鐐銬的舞蹈。從劉姥姥這一底層農(nóng)民的形象映射出賈府人雖地位高、生活奢靡，但他們的精神生活是匱乏的，缺少歡聲笑語和心靈的釋放。

劉姥姥在行酒令的過程中說道：“大火燒了毛毛蟲。”“毛毛蟲”是百足之蟲，“大火燒了毛毛蟲”象征賈府等舊事物必然會被新事物取代，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轉(zhuǎn)瞬即逝，這也符合唯物辯證法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而劉姥姥所展現(xiàn)的樸實、順其自然的生活態(tài)度，也與賈府眾人“兩只體面眼，一顆富貴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通過劉姥姥和賈府眾人結(jié)局的比較，我們可以得知，唯有內(nèi)心平淡自然，才能實現(xiàn)生命的價值。

參考文獻

[1][3][4][6] 曹雪芹《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1月

[2]呂啟祥《紅樓夢尋味錄》，山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4月第1 版，第34頁。

[5]涂瀛《紅樓夢論贊》，見《古典文學研究資料匯編·紅樓夢卷》，中華書局，1963 年，第136頁。

[7]蔣勛《蔣勛說紅樓夢》，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1年，第15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