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黃豆大的眼睛,圓圓的鼻頭顯得特別突出,再加上一張憨厚老實的圓臉盤,可能因為總愛笑,所以歲月雕刻的斑斑皺紋更顯突出。這就是憨叔,村子里公認的“老好人”。憨叔獨居多年,他的忠厚老實是全村出了名的,以至于人們竟然忘了他的姓名,送以綽號“憨叔”,而憨叔也愿意大家這樣稱呼他。
由于憨叔平時老實憨厚,村里將“看水”的工作交給了他。村子里種的都是水田,為了節省勞力,村子里安排一個人統一管理各戶稻田里的水,叫“看水工”。這個工作看起來簡單,每天到田地里按照水流走向,從高到低依次讓水灌溉所有田地,但其實需要根據稻苗生長的不同時期掌握水量,施肥期進行保水,成熟期排水,要合理安排水量,還得每天堅守在田間,時刻觀察、改變水位和水流量,需要一個既懂得水稻生長過程,又踏實的人才能勝任,而憨叔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他也十分喜歡這個職業。多少年來兢兢業業,村民有目共睹。
可就是這樣一個忠厚老實的人最近卻偏偏和胖嫂結了怨。當然胖嫂的霸道在全村也是出了名的。胖嫂年初才搬到村里,正好和憨叔做了鄰居。胖嫂其實并不胖,據說三十歲就守了寡,獨自撫養一兒一女,如今兒女外出打工,她自己照顧三歲的小外孫子。平時過日子誰也占不了她的便宜,一生氣就怒目圓睜地撒潑,似乎能比平時胖一圈,所以人送外號“胖嫂”。人們體諒她生活不易,一般也就不計較了,但和憨叔這樣的人也能結怨確實是件新鮮事。禍從一只母雞之死說起。胖嫂和憨叔家僅一墻之隔,本來相安無事,前兩天胖嫂家的一只生蛋母雞不知何故死在了憨叔家菜園,胖嫂找來后不依不饒,非要他賠十只雞的錢?!拔壹业碾u,那可是精心飼養的,那是我外孫兒的寶貝,你就給打死了?再說我還指著它孵小雞呢。……快賠我的雞呀,我的天呀,我三十就守寡呀……”得,這死了雞都能扯到守寡上。圍觀村民知道胖嫂的厲害,都遠遠地看著,不敢搭茬兒。
憨叔呢,蹲在自家門口,吧唧吧唧地用力吸著煙袋,眉毛蹙成一團,不抬頭也不說話,偶爾咳兩下算是回應。三袋煙抽完,他把煙袋往地上使勁磕兩下,細心地包起來,站起身來用他一貫憨厚的聲音無奈地說:“行啦,我賠你!”胖嫂似乎還沒解氣,但一看有了結果,雖滿心歡喜卻還在故作姿態:“哎,我可不是訛你,我那可是正下蛋的母雞……”邊說邊扭著身子走了。
就在“死雞”事件還沒有被人們忘記的時候,這胖嫂和憨叔又干上了。這是一個晴朗而燥熱的午后,胖嫂又跑到憨叔家門口撒潑?!澳氵@老不死的,就算我要你賠幾只雞,你也不能害我啊……”村里人從四面八方聚攏到憨叔家門口,都想看看有什么新鮮事發生。仔細一聽,原來憨叔看水出了問題,田地里的水都快干了,胖嫂地里的水更是少得很,而憨叔呢,卻在家里睡覺。胖嫂一手抱著外孫,一手指著憨叔家的房門破口大罵。一些村民也開始議論了,平時都挺放心憨叔的,這次憨叔怎么不管工作了?漸漸地,一些人開始站在胖嫂一邊幫腔,這樣一來胖嫂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有了底氣似的,聲音也大了許多。
門被推開了,憨叔一陣咳嗽,顯然是感冒挺嚴重的。他邊點煙,邊小聲說:“要下大雨了,水多了不行!”“呸,這么晴的天,下什么雨?”胖嫂趾高氣揚地說,“告訴你,以后我家的水田地不用你管了!”胖嫂說完把孩子交給一位鄰居大媽,自己借了一把鐵鍬向田地里走去——自己放水去了。有幾個村民也扛著鐵鍬去地里了,而且議論著:憨叔拿了錢,卻不管放水,明年開始還是換別人吧……
午夜時分,人們被突如其來的雷雨聲驚醒,正如憨叔所料——下大雨了。隱約著,人們聽到了嚎哭聲,幾個人順著哭聲一找,哭聲來自胖嫂家。進去一問才知道,胖嫂上午跟憨叔生氣,一下子給自家的田地里放滿了水,此時正是水稻成熟時期,還剛剛施過肥,這大雨一下,肥被沖走了不說,水大了稻苗被淹,一年的收成就完了。而下午走得匆忙扭傷了腿,懷里還有外孫放不下,憨叔還被自己冤枉罵了個狗血噴頭,此刻她心急如焚,能不哭嘛。
見有村民來,她把孩子交給村民,堅持拄著鐵鍬,冒著瓢潑大雨一瘸一拐地挪向自己家的田地。就在她快到地里時,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就在她艱難地爬起時,一道強烈的閃電劃過,一個厚實的身影出現在她家的田地里頭,沒帶任何遮雨工具,暴雨猛烈地砸在身上——憨叔,正艱難地挖著排水溝,胖嫂家地里的水已經逐漸放好了,不知是因為在地上半坐著的原因,還是錯覺,憨叔的背影此刻顯得那么高大……
“大伙兒都看好了,今天我可是來送雞蛋的,我不是來要雞的……”這么大的嗓門兒,當然是胖嫂了。第二天傍晚時分,天晴了,這胖嫂又大呼小叫地干什么呢?大家紛紛來到憨叔家門口。原來憨叔晚上冒雨放水,感冒更加嚴重,回家后就臥床不起了。胖嫂呢,自知錯怪了憨叔,送來了雞蛋還熬了粥?!按蠡飪憾伎春昧?,我胖嫂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人敬我一尺,我還他一丈……”晚霞映照下,胖嫂的臉紅紅的,但似乎不那么胖了……
作者簡介:田家寶,男,1980年出生,吉林省舒蘭市人,系長春市九臺區作家協會會員,吉林省書法家協會會員。
(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