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犯罪人理論的研究探析

毛奕鈊

【摘 要】 龍勃羅梭是近代犯罪學的創(chuàng)始人和奠基者，他從生理學最基本的體質特征的實證研究出發(fā)，提出了 “天生犯罪人” 這一在刑事法學界振聾發(fā)聵的理論。他認為犯罪行為具有遺傳性，他依據所取得的數據對天生犯罪人的生理和精神特征進行了描繪。

【關鍵詞】 天生犯罪人 龍勃羅梭 犯罪人

一.天生犯罪人理論

切薩雷·龍勃羅梭，知名的犯罪學家、精神病學家，刑事人類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與他人不同，龍勃羅梭尤其重視對犯罪人的病理解剖研究，運用人類學的測定法這一方法來比較研究精神病人和犯罪人的關系。在對犯罪者尸體的觀察和解剖中，龍布羅索提出了“天生犯罪人”這一影響深遠的理論，該理論既為他帶來了無限的聲譽，也令其遭受很多批評。該理論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存在一種特殊的犯罪人類型，這種犯罪人類型不論是生理特征還是精神特征都與普通人有區(qū)別。二這種情況是有遺傳性的，即基因起到重要作用，也就是這些人一出生就帶這犯罪傾向而來，因此可以推論出，犯罪是一種必然并且不會消亡的現象。

由此，龍勃羅梭列舉出了犯罪人的四種類型：生來犯罪人、激情犯罪人、精神病犯罪人以及偶然犯罪人，并根據此分類，提出了應先區(qū)分該犯罪人到底是哪種類型，才決定對該犯罪人采取什么樣的矯正措施這一具體舉措。最后龍勃羅梭得出結論，認為刑罰應把特殊預防作為最主要的目的，與社會危害性相比，罪犯的人生危險性才應該是刑罰所要考量的核心問題。

如何預防犯罪一直是刑法的重要價值之一，主要分為一般預防和特殊預防。一般預防主要是指應看重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并且刑法也要跟社會危害性進行對應，重刑罰要對應重社會危害，反之亦然。但犯罪情況復雜多樣，尤其是犯罪人的具體情況各有不同，如果不采取不同情況不同對待的方法，就很難達到犯罪預防的目的。由此學者提出了特殊預防的理念，該種方式強調刑罰與犯罪人的人身危險性密切相關，也就是說，重刑罰要與重的犯罪人的人身危險性相對應，反之亦然。同時，在對犯罪人適用刑罰時，還應當根據犯罪人人身危險性的特點有針對性地進行教育改造。也正是基于此，龍勃羅梭提出了天生犯罪人理論，并且這一觀點在十九世紀后期到二十世紀初期得到了不同學者的贊同與支持。

當然，天生犯罪人理論的提出得到的并不都是贊同，也遭到了來自全世界的一定學術抨擊。主要批判的觀點是認為這一理論并不科學，因為該理論的得出沒有遵循科學方法的規(guī)則和科學的研究方法進行研究，也就是數據太少并不具備普遍性。而且，僅僅根據身體外表就將尚未觸犯過法律的人當作犯罪人，太過輕率，不具備實用價值。

二、天生犯罪人的生理特征

龍勃羅梭主張從生理和精神兩方面對犯罪人進行系統研究，找出特點和共同點。通過這種方式來得出一個人是不是犯罪人的通用公式，來解決某一犯罪人到底是正常人犯罪還是精神失常者的犯罪，以及是否存在犯罪的自然性和必然性這一理論問題。

龍勃羅梭對101個意大利犯罪人的頭骨數據進行了收集和研究，數據包含外緣周長、頭骨容量、頭顱形態(tài)等等。整理這些數據他得出犯罪人的頭骨與常人是有區(qū)別的，存在一些反常現象，而且不同種類的犯罪其犯罪人的頭骨之間也存在著差異。比如說，小頭畸形更容易是犯罪人的癥狀表現，而不是巨頭畸形。就不同種類的犯罪而言，謀殺犯和殺人犯都往往都是短頭型，長頭型的罪犯一般觸犯盜竊罪和詐騙罪。并且盜竊犯往往具備一長頭畸形的傾向。不同罪行之間，頭骨容量也有差別。詐騙犯的頭骨容量與其他犯罪類型相比，可以稱作是最大的，強奸犯有最低的頭骨容量，其他類型的犯罪人相差不大。

龍勃羅梭還對1279名意大利罪犯的身高、體重、相貌特點等等開展了人體測量和相貌分析的實驗。以身高數據為基礎，他分析出，意大利所有地區(qū)的犯罪人身高都比意大利平均身高要高的多，尤以搶劫犯和殺人犯的身材最為明顯，與詐騙犯、強奸犯和縱火犯的身材相比，這兩種犯罪類型的罪犯身高是最高的;以體重數據為基礎，他分析出，縱火犯、詐騙犯和殺人犯一般都擁有比較重的體重，而強奸犯和盜竊犯，相對較輕;以體質數據為基礎，犯盜竊罪和強奸罪的罪犯的身體比較虛弱，身材靈活、體質強壯是搶劫犯、殺人犯和縱火犯的特點;黑色是大部分殺人犯的頭發(fā)顏色，也有不少殺人犯長著金黃色的頭發(fā)。龍勃羅梭還收集了幾種主要類型罪犯的相貌特征，并據此畫出不同類型犯罪人的肖像畫：盜竊犯的特點是有一雙愛轉動的小眼睛，眉毛比較濃密，鼻子相比常人要彎曲或者塌陷，前額很窄并后縮;強奸犯的大部分人顯得弱不禁風，有喜歡留女式發(fā)型的共同點;相比之下，殺人犯的相貌特點沒有超出我們預知：目光往往呈現出呆滯、冷漠的特點，有的人眼睛會布滿血絲，鷹鉤狀的鼻子較為普遍，頭發(fā)呈現出一種卷曲、茂密并且烏黑的特點，嘴唇很薄，還會常常出現眼球震顫的現象。

這些犯罪人普遍都紋過身，龍勃羅梭認為這種共同點是有返祖現象的原因，即犯罪人回到了原始人或者野蠻人的狀態(tài)。他說：“一名曾經蹲過很長時間監(jiān)獄的人把全身都畫滿了，從肩膀和胳膊往下，直至陰莖。”

從以上描述可以看出，龍勃羅梭筆下的犯罪人，相貌與常人明顯不同，且不同種類犯罪的罪犯也有區(qū)別，同種類型犯罪的罪犯形貌差距不同。以現在的角度來看，能明顯的看出該結論具備一定的局限性，而且樣本數據太少，很能以此推論這是犯罪人的共同生理特征公式。其次，從當時的意大利社會環(huán)境分析，龍勃羅梭同樣具有相當程度的種族歧視傾向，這是無法避免的，也是其歷史局限性的表現。如果以現在的觀點來看，這種從結果來推導起因的做法并不確切。就像文身這一要素，不能因為犯罪人都文身，就把文身過的人都當成潛在的犯罪人。這既是一種刻板印象，同樣也與客觀歸責原則相距甚遠。所以這也是為什么很多人對天生犯罪人理論持爭議的原因。當然，這樣簡單的理解這一理論并不確切，尤其犯罪人這一概念也需要理清，本文也將在后面部分進行討論。同樣的，龍勃羅梭也指出了有些犯罪人的長相與正常人并無差異的事實。

三、天生犯罪人的精神特征

除了生理特征外，了解天生犯罪人的精神特征同樣是必要的事，畢竟每個犯罪人的精神思想是不同的，這也正是特殊預防的真正價值所在。據此，龍勃羅梭對犯罪人的心理與行為特征進行了內在的研究。

天生犯罪人道德上與常人有很大區(qū)別，他們往往表現得麻木不仁，并不關注自己的犯罪行為是否嚴重和殘暴。對因此受到損害的受害者更是毫不在乎，即便這些無辜人會因為他們的暴行承擔難以想象的痛苦，并帶著這些痛苦走完一生。

對一般人來說，生存是每個人內心最強烈的欲望，在正常情況下是不會主動放棄自己生的希望。而天生犯罪人不同，他們完全不在乎自己生存狀況，也因此他們也覺得侵犯別人生命并不異常。

虛榮心的滿足也是部分犯罪人犯罪的主要誘因，這些犯罪人為了彰顯自己的力量和勇氣來進行犯罪，甚至是為了炫耀自己的犯罪本領而去選擇犯重罪，他們認為這是一件充滿榮譽的事。有的罪犯認為殺過人才是他們之間的最高贊賞詞。就像大家所認為的一樣，不同犯罪類型的犯罪人也會存在貶低歧視的現象。大部分殺人犯都覺得自己殺過人，更加有力量和膽量，因此他們會歧視盜竊犯和詐騙犯，認為自己更加高貴;基于同樣的原因搶劫犯也會覺得盜竊犯比較低端。

此外，天生犯罪人沉迷于犯罪行為產生的刺激感，對于普通生活很難適應。因此他們更喜歡酗酒和賭博，只有這些娛樂方式才能滿足他們日常的精神刺。這些天生犯罪人仍殘存著愛情、親情、友情等，但與常人不同。他們的感情猛烈且病態(tài)，他們可以為了自己的親朋選擇犯罪的道路，有為了拿到錢財給孩子們花而選擇毒死親戚這種惡劣的案例存在。

四、“犯罪人”概念的理解

大部分人對該理論的批判主要在于，這種判斷犯罪人的方式過于主觀，不符合刑法所強調的客觀歸罪理論。思想犯都不可以處罰，又怎么可以僅僅依據一個人的生理和精神，就主觀的把這個人評價為有罪呢？這也不符合慎刑精神。筆者認為，這些批判的本質可能在于誤解了，天生犯罪人理論中，這個“犯罪人”的概念。

首先，與刑法概念中的犯罪人翻譯相比，天生犯罪人理論中的犯罪人含義有兩方面不同。第一個方面的區(qū)別是龍勃羅梭的研究并沒有拘泥于刑法中的刑事責任年齡。他所統計的犯罪年齡段很廣泛，沒有受到刑事責任年齡的限制，從兒童出生到 60 歲以上，每一個年齡階段，他都有進行研究。而且，在對某些具體犯罪人的犯罪史進行分析時，尤其關注他們不到刑事責任年齡段的時的犯罪經歷。第二個方面的區(qū)別是，龍勃羅梭對犯罪人進行討論分析時，沒有局限在被判刑的監(jiān)獄中犯人這一范圍內。在對文身這一共同點進行觀察研究時，他主要把已經服完刑期，不具有刑法上的犯罪人意義的人群當做收集數據的對象。他的理論中，并沒有排除那些刑滿釋放后的人，他認為這些人身上仍具有某些特質，這些特質無法簡單去除的，仍屬于他的犯罪人范疇。顯而易見，這種特質完全不需要法律的定性。基于此，也就與刑法的犯罪人完全不同。

其次，與犯罪學的犯罪人概念相比該“犯罪人”概念的定義，同樣有著很大的不同之處。也就是犯罪學上的犯罪人關鍵特征是具有外顯的嚴重反社會行為，也就是已經對社會造成了危害，達到了確然狀態(tài)。但龍勃羅梭研究的犯罪人顯然不在意是否已經對社會造成了危害為標準。他的犯罪人是從出生就有的，是從基因中就當然成為了犯罪人的特殊客體。基于此，也就不需要再確切地達到嚴重社會危害性的程度了。從以上觀點可以看出，龍勃羅梭的“犯罪人”更類似于一種出生就具有危險人格傾向的人，并不等于就要犯罪。同樣他對這種危險傾向也進行了修正，在后期加入了后天墮落等因素。

基于此，在客觀的認識“犯罪人”這一概念后，這個理論的概念也就并不完全等同于大家所理解的字面意思了，筆者認為，天生犯罪人的理論是具備可研究性和實用性的，畢竟是龍勃羅通過收集大量數據，來總結出的一種犯罪人的共同特點，以現在的角度來看，頗有些大數據收集的意味，我們應該肯定其科學性。

五、天生犯罪人理論的修正與發(fā)展

出于不同原因的思考，龍勃羅梭在后期的著作中也對自己的觀點進行了修改和完善。龍勃羅梭很早也提出來，促成一種犯罪，是多種原因混雜在一起導致的。所以，對犯罪成因進行研究的話，應該對各個原因進行全面考察。

從基因決定到綜合因素決定，這就是龍勃羅梭對犯罪原因認識的經歷變遷，這也是從主觀到客觀的變遷。不只關注犯罪遺傳這些先天因素，他認識到，一定的地理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而導致墮落的這些后天因素同樣作用巨大，1893年出版的《犯罪：原因和矯治》一書中，也正是因為龍勃羅梭考慮到了這些其他因素，從而將也將天生犯罪人在罪犯總數中的比例逐漸降低，在該書中把犯罪人的比例下降到了只占33%。

龍勃羅梭突破性的運用生物學理論來研究犯罪原因，認為犯罪是基因帶來的，無法根絕，是一種必然的現象。十九世紀后半葉，龍勃羅梭又將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及康德實證主義的方法引入了犯罪原因的研究，開始以人類學的眼光來研究犯罪人，并提出了“欲揭示犯罪的原因，必先研究實施犯罪的人”這一振聾發(fā)聵的重要觀點。

天生犯罪人理論是龍勃羅梭的代表理論，即便有刑法學界和許多學者對他的這個理論質疑并不認可，但也不能因此而否定這以理論的劃時代意義和價值。雖然很多人批評這一理論過于主觀，但龍勃羅梭天生犯罪人的理論是依靠對犯罪人的觀察，以及通過大量解刨數據的基礎上而提出的，并不是憑空臆造抽象臆想出來的。由此也為今后犯罪學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開創(chuàng)了新的方法，也就是將實證主義與犯罪學基礎理論研究相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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