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姐

以前在小區里碰上鄰居沒什么話說,如今見了面先問:“今天你垃圾丟了沒?”“丟了丟了,你呢?”“唉,遲到了10分鐘,關門了。”“哎,我定好鬧鐘了,明天我丟的時候喊你一下哦!”“太好了!對了,頭發是什么垃圾?”“是干垃圾吧?萬一有染發劑或摩絲,是不是有害垃圾?如果可以做成假發,是不是可回收垃圾?”“嗨,別提了,西瓜皮里發現了幾根頭發,我費半天勁才把兩種垃圾分離,又不知道這個沾了西瓜汁的頭發算什么垃圾,愁得我又掉了好幾根。”兩個人掏出手機一起踏上了學習之路,“哎喲你看頭發里有細胞的哦”“嗯嗯還有碳氧氮硫和蛋白纖維”……最后決定把這個神奇的垃圾扔進馬桶沖掉,一了百了,還能提高化肥的蛋白含量。
前些天在和兒子一起整理舊書,突然手上的咖啡杯一抖,咖啡灑在了書上,浸透了好幾頁。我跳起來說:“完了完了,這本書變成濕垃圾了。”兒子一把搶過我手上的書:“不不不,這個濕只是表象,不是實質。”嗯?你為了倒垃圾竟然都用上哲學理論來懟我了?“晾晾干,它又是一條好漢,又可回收了!”
幸虧我沒對兒子說過他是從垃圾桶撿來的,不然他現在應該要以哲學思辨的形式來跟我探討“哪一類垃圾桶可以撿到小孩”,我會輸得很慘。
前兩天我把貓砂單獨打了一個包,丟進濕垃圾桶。兒子又不耐煩地教育我:“這個貓砂啊,是干垃圾!干垃圾!”“哪里干了?一點也不干啊!”“它就是干垃圾,因為豬不能吃!豬不能吃的是干垃圾。”“豬吃了這個可能會中毒的,所以也有可能是有害垃圾吧。”
兒子和我辯論了幾分鐘,對我很失望,他告訴我:“算了我不跟你爭了,你去丟垃圾的時候等著被管理員批評吧。”我怕了,我害怕管理員那不是科學家勝似科學家的鈦合金目光,灼傷我徒有其表的才華橫溢,將我的文盲內核暴露無遺。
記得管理員上次對我說:“請不要把你的飲料吸管丟進可回收垃圾箱。”我說:“這個飲料吸管是紙做的,不是可回收嗎?”管理員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記牢,是紙的,但是現在被你的飲料污染過了,它變成干垃圾了。”我當時就想起了兒子說的“晾晾干,它又是一條好漢”,等晾干了就可以回收了嗎?好難啊,真的好難啊!
如果我這次把貓砂丟進濕垃圾箱,管理員會不會跟我講解含水量的計算公式,貓的糞便與貓砂混合后產生的化學反應與有害垃圾自帶的污染源的區別,以及把貓砂扔進濕垃圾箱給豬帶來的危害……
辦公室里現在多了好幾個垃圾桶,每天固定時間段有督導小分隊巡查。
隔壁的妹子,已經賄賂了督導小分隊好幾次,為的不是縱容她隨便丟垃圾,而是在批評她又丟錯的時候一定要小點聲。這邊人家正做著高大上的全英文presentation和高層開著電話會議,那邊小分隊紅帽子哥突然拍著她的肩膀大吼一聲:“你奶茶里的珍珠怎么又扔到干垃圾里了?”
神經病啊,人家不要面子的啊。做著幾千萬一單的大生意,人家確實疏忽了“把奶茶杯子扯爛再掏出黏糊糊的珍珠扔掉”這個簡單的小動作嘛……
為了少叫外賣,免得湯湯水水和飯盒分離不徹底,丟得不規范,最近上班族都自己帶飯了,神奇不神奇?要感謝垃圾分類給我們帶來了健康。
前幾天辦公室里有個小伙子把一包過期餅干丟進了干垃圾桶。我們的督導員立馬從角落里躥了出來:“對不起,過期餅干是濕垃圾,餅干的包裝是干垃圾,來,你的積分要扣10分。”“這餅干挺干的,怎么是濕垃圾了?”“尿不濕還有個濕字,但它是干垃圾。你不要咬文嚼字嘛!”
啊,真的嗎?我感覺自己的知識不夠用了。撲面而來過期餅干混雜著尿不濕的氣味,整個辦公室已經無法直視這幾個垃圾桶。大家第一次覺得走向垃圾桶的路好漫長啊……督導員順便跟旁邊啃著骨頭的同事說:“你要注意了,大骨頭是干垃圾,小骨頭是濕垃圾。祝你好運。”
那個同事目瞪口呆。多大算大?多小算小?基于相對論,世上沒有絕對的大也沒有絕對的小,所有的大離開了小就不能稱之為大,所有的小離開了大也不能稱之為小……骨頭還沒啃完,他已經陷入了新一輪的哲學思辨,他終將成為一個哲學家,甚至詩人……
現在上海人一起吃飯不聊八卦也不討論奧數了,整個一頓飯在給桌上所有的垃圾分類,其樂融融,學習氣氛高漲。就連坐個高鐵看到別人吃方便面我都替他著急。我就靜靜地等著他吃完,默默地看他怎么丟垃圾,并打算在他亂扔的時候跳出來給他講解一下聚乙烯成分遇高溫后與湯面不分彼此的共生關系,讓他把丟垃圾這件事上升到更高的精神境界。結果抬頭一看,到蘇州了,算了,不用分類了。
有了垃圾分類,原本三不管的小區現在都變得安全溫馨了,以前的死角沒有攝像頭,拍不到亂停車,拍不到打架,拍不到一切,而現在為了拍居民倒垃圾,特意加了個攝像頭,還是高清的。為了不在攝像頭里丟人現眼,也不讓垃圾站的阿姨們每天以“你是啥垃圾”的靈魂拷問來協助我,我努力在家里把垃圾分好。這又增進了夫妻感情,現在我和孩子他爹經常一問一答地蹲在地上分垃圾,還要偷偷摸摸的,免得被兒子嘲笑。
未來上海姑娘找對象還要加試一項垃圾分類知識和實操經驗評級,滿分十級,六級及格,相信這樣能從基因上提高下一代的起點,贏在垃圾分類的起跑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