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棣
數到第九朵,芙蓉也還是
太抽象,但拗不過李白
很直觀:掛起來的綠水轟鳴
天河只剩下一個新的回憶。
撥開彌漫的香火,六月的花木深刻
并非只有曲徑才通幽。
清新啊,我的呼吸將我突然打開
就好像我的身體是
一道早已虛掩著的窄門。
味道。味道。讓帕斯卡的鼻子歇會吧。
天賦不夠用的話,不妨婉轉一下——
最大的陌生,其實是虔誠。
在白龍潭兜了一個圈,
我的虔誠就很陌生
我的直覺:只要動過真心,
絕妙的詩眼也很正果呢。
來吧。后山的風景
或許更獨到,我渴望邀請蝴蝶
和我們玩一個小游戲:
為了避免在靈與肉之間作弊,
我從我的身體里退出,
蝴蝶也從它的身體里退出。
是的,為了相互尊重,
我答應過,我絕不會化身成蝴蝶——
即使那樣做,有助于世界
減輕一個負擔。我同時也懇求
當我退出身體的一剎那,
蝴蝶也不可利用我的脆弱——
因為意識模糊時,我很可能
會沖動地將從身體里退出的那一部分
稱之為親愛的蝴蝶。假如我犯下
這樣的過錯,我請求蝴蝶
將我重新變回去。我愿意自罰
每天早上從滴翠峰的山腳下
背著一簍青菜和大米,
沿向上的石階,一步步將我的影子
重新抬進青翠的空虛之中。
流動的空氣加熱一個洞穴,
幾乎令世界的結構透明到
只要天才足夠幸運。
驢很多,但磨盤的隱喻
其實不太好講。真要猜的話,
柏拉圖的缺憾是他不曾扇過扇子。
同樣,神秘的旋渦也存在于
日常的邏輯:假如一只貓
看起來像精靈,一條狗
就很容易成為天使的化身——
你幾乎已被融化,但幸運的,
那頻頻晃動的尾巴加熱了一個氣氛;
接著,像是要挖掘你身上的
一個潛力,那沖著你的,
不曾有過片刻移動的焦急的眼神——
與其說是出自生命的進化,
莫若說是出自神秘的信任。
但此刻,我的身邊,只能見到
翩躚的蝴蝶和嗡鳴的蜜蜂。
我的手里剛好有一把扇子,
因此,我的缺憾是,怎么煽動,
潛臺詞都已難逃風的催眠——
就譬如,說蝴蝶像天使,
意味著現實太魔幻;
說蜜蜂像精靈,意味著歷史
太虛無,像死亡的一個敗筆。
九子巖山腰處,起伏的翠綠
像一個美麗的空巢;
裊裊的云霧則緩緩推送
一個自然的自我重復——
每一株楓榆,看上去都像
一個身材高大的好鄰居——
不要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我可是吃宇宙的影子
都能吃到打嗝的人;更何況
這濃郁的樹蔭已新鮮得
不限于只是植物安靜的影子。
借助青山的記憶,我仿佛已有很長時間
沒被時間本身吞沒過了。
如此,云霧從不擔心
現實會弄丟前世的線索。
漸漸散開之后,眼前的場景
依然顯得久遠,且每一次置身
都埋伏著奇妙的新意;
否則,怎么會有這么巧的諧音
格外形象于巨大的奇石
突兀一個驚魂的啟示。
換一種眼光,地獄其實就是臺階,
不登到高處,人的緣分
怎么會在我們之中繃緊一陣遠眺。
我能做的,仿佛不只是幫助
一個真身抵達一處所在。
我的每個動作都幅度不大——
要么悄悄跪下,將眼淚藏在膝蓋下,
要么輕輕一閉眼,靈山即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