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亞軍 趙春雨
摘要 農民工是我國城市化進程中的龐大群體,其在城市融入進程中受到阻礙也就意味著城市化戰略的實施受阻,因此,關注農民工群體的城市融入狀況至關重要。從物質空間融入、行為空間融入以及情感空間融入3個方面對農民工城市融入的研究進展作以梳理,以及探究影響其城市融入的經濟、社會、空間機理,以期對以后的農民工城市融入研究有所貢獻。
關鍵詞 農民工;城市融入;綜述
中圖分類號 C912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0517-6611(2019)15-0005-05
doi:10.3969/j.issn.0517-6611.2019.15.002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Abstract Migrant workers are a large group in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in China. The impediment in the process of urban integration means that the implementation of urbanization strategy is hindered. Therefore, it is of vital importance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urban integr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This paper sorted out the research progress of migrant workers urban integration from three aspects: material space integration, behavior space integration and emotional space integration, and explore the economic, social and spatial mechanisms affecting the citys integration, with a view to contribute the studies in the future.
Key words Migrant workers;Urban integration;Review
基金項目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4177011191)。
作者簡介 孫亞軍(1995—),男,安徽亳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人口地理。
*通信作者,教授,碩士生導師,從事人口地理、產業地理研究。
收稿日期 2019-05-15
早在1984年,長期研究蘇南地區鄉鎮企業的中國社科院張雨林教授將這些企業的務工人員群體稱為“農民工”,從此農民工的稱法廣為流傳。我國的農民工對應著國外的“immigrant peasant”,即移民勞工,指的是在一定歷史階段出現的大量農民勞動力,大規模離開家鄉進入到城市的現象[1]。我國的農民工有廣義和狹義兩重含義,廣義上包括跨區進城的務工人員,也包括鄉鎮區域內的非農勞動力;狹義的農民工指的就是離開家鄉進城打工的群體[2]。2001年中國社科院研究員王春光首次提出新生代農民工這一概念,在2010年國務院給出官方定義,指的是80年代后的一批農民工群體,其主要特征是在外務工經商從事非農工作同時擁有農村戶口,自此學術界對新生代農民工的研究逐漸增多。農民工城市融入也稱農民工的市民化[3-4]、農民工的城市適應[5],反也有稱為城市不融入、城市隔離等[6]。對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定義在學術界也是各執一詞,江立華[7]認為城市融入就是農民工的社會角色、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的轉變從而適應城市生活、融入城市社會,從而具有“城市性”。呂柯[8]認為城市融入就是“農民工”的市民化過程,指在我國城鎮化進程中,借助于“農民工”已經進入城市從事非農產業的優勢,使其在身份、地位、價值觀念及工作和生活方式等方面向城市市民轉化的經濟和社會過程。符平[9]將農民工的城市融入理解為鄉土世界、城市世界、想象世界和實踐世界的交互作用,他們通過實踐性慣習的生產與再生產方式,來尋求一種界定并表達自身身份的社會適應性。梁波等[10]定義城市融入就是農民工在空間、身份和認同上的轉換,認為空間上的轉換也就意味著農民工在多重社會和生活空間上的轉換,最重要的就是生產空間的轉換,職業身份的轉換時伴隨著生產空間轉換進行的,價值和認同的轉換是建立在成功的空間和身份的轉換基礎之上的。
對于農民工是否應該城市融入也是有爭議的,主要分支為二,其一是同化論,其二是多元文化論[11],同化論觀點是外來人員要經歷定居、適應和同化3個階段,首先拋棄流出地的生活習慣學習適應流入地的生活方式,形成小的社區,逐漸進入當地中上層住宅區,進入主流社會的交流網絡;多元文化論觀點是個體和群體祖先的關系是不可分割的,移民會將其文化帶入流入地,并不斷塑造當地的文化,構建新的多元的社會經濟文化體系。一方面是鼓勵支持外來人口的融入,而另一方的觀點是有保留的融入,這就會產生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問題,有學者估算過接納一位農民工并使之市民化的成本約為10萬元,面對如此高的接受成本,一些城市也在考慮是否要接受鼓勵農民工融入城市,即使當地政府并沒有明確的規定[12]。王春光[13]將農民工的狀態描述為“半城市化”,農村人口進入城市,僅僅被當做勞動者,多數被限制在次級勞動力市場從事非正規就業,并沒有跟城市的經濟、制度、文化有效的銜接,游離在城市的邊緣。胡杰成[14]認為農民工想要快速融入城市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需要兩代人的更迭才能真正實現城市化,而農民工拋棄家鄉選擇進城,遇到歧視和不公平待遇,游走在城市與農村的邊界之間成為懸空的一代。因此城市化進程中的農民工城市融入問題不容小覷。
1 研究農民工城市融入的空間視角
社會學對農民工的城市融入研究開始較早,研究較多,但是僅有很少定量研究農民工城市融入的進度以及程度,如地理學、經濟學、人口學、心理學、管理學等領域對此問題也有研究,其中基于地理學對于農民工的城市融入研究主要側重于空間視角,并且對此設計有一整套完整的空間融入測度體系,能夠比較準確地測度農民工的城市融入進度以及程度問題,列菲伏爾將空間分為3種:物質空間、社會空間和精神空間,借鑒其分類方法主要將對農民工城市融入的空間分為物質空間、行為空間和情感空間3個部分。
1.1 物質空間
城市物質空間指的是城市的實體空間,其基本載體為城市的建筑體系,以及為居民提供居住和生產設施,提供城市的可持續發展物質支持[15]。目前,學術界對城市的物質空間研究已經從城市層面精確細化到城市的行為群體層面,研究發現在農民工的城市融入進程中其物質空間逐步產生分異現象,最重要的現象就是人口城市化與空間城市化不同步,即農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動與城市規模的擴張之間不同步,李婕等[16]運用人口非農化增長指數和建成區面積增長指數來測度人口城市化和空間城市化的速度,表現為人口城市化的速度低于空間城市化以及人口城市化的效果不如空間城市化。這也從側面體現出了社會、政治、文化的結構變遷與經濟發展之間的不同步。
農民工作為理性經濟人,進入城市首先經歷地域和工作的轉換,但這僅僅是融入城市物質空間轉換的第一步[17],由于戶籍制度和城鄉二元體制等都是阻礙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壁壘,同樣在住房制度上也有所體現,城市高收入者住在豪華社區、別墅區,白領住在臨近交通線的商品房社區,低收入者集中在老城區,而農民工進入城市則租住在城鄉結合部、棚戶區甚至是工地,農民工的住房沒有保障,生活方式與城市居民差距逐漸拉大,社區隔離產生,農民工城市融入進程受阻[18]。農民工因找不到正規工作,經濟條件不如城市居民,因此農民工在居住空間上與城市居民產生分異,表現為長期處于城市空間的邊緣化,主要集中在城郊區、棚戶區、城中村等,居住空間的隔離表明社會階層固化以及社會封閉顯示化,顧朝林等運用SPOT影像和GIS分析方法對北京的棚戶區、農村居民點以及別墅區分析并且得到分布圖,其研究結果發現一些老舊的村莊正成為新的棚戶區[19]。
農民工的工作與城市居民的工作產生空間分異,農民工由于其戶口問題和自身文化水平以及專業技能的缺乏使得他們不能進入城市的正規就業市場工作,往往以一些體力工作和技術含量不高的工作為主,主要在建筑業、零售業、餐飲業等。城市中的就業空間結構逐漸變成多中心的空間結構,然而在此過程中居住與就業的不同步產生分離,即出現了職住分離、空間錯位等現象[20]。黨云曉等[21]的研究結果表明低收入群體在居住和工作地點空間上靠近城市外圍且呈現由內而外逐步增加的態勢,職住空間存在顯著演化特征,研究發現影響職住分離的因素是文化程度、收入、職業類型以及交通工具等。這種職住空間的分異現象不利于農民工的城市融入,研究發現隨著用工制度的不斷完善,農民工的經濟收入逐漸上升,這種職住空間分異的狀況正在被打破,形成新的城市空間。
城市對農民工在物質空間排斥還體現在公共資源配置上。城市的公共資源體系是為城市的所有人口提供的,但是由于農民工的收入低、被歧視等因素無法享有公共設施,自身缺少爭奪城市公共資源的能力,也很少參加城市的公共文化活動,常常被隔離在公共資源、福利設施之外。
1.2 行為空間
行為空間是正在發生的日常行為活動的場所總和,指個體日常行為活動的時空間特征,從正面反映了城市空間利用的時空間需求,行為個體和群體的社會實踐,形成了行為空間,反映了人在特定環境的社會關系是衡量社會排斥、社會剝奪、居住隔離的新維度[22]。行為空間首先在地理空間上表現為日常生活場所,主要以社區空間為主且人們在該空間中能夠享受生活,且主要包括工作、家務、購物、休閑4種主要活動內容構成,工作以工作單位為活動空間,家務以家為活動空間,購物以商場等為活動空間,休閑以休閑中心、公園、度假村等為活動空間[23]。體現了城市行為空間的本質。鐘志平[24]針對西安市農民工,測度其城市融入程度,構建3級指標,其中包括日常生活行為空間在內的休閑娛樂活動情況、日常生活交往情況等,研究結果顯示農民工的日常生活中休閑活動主要集中于居住地的周邊,空間上基本呈現距離衰減規律 。傅辰昊等[25]研究表明,居民消費時空間行為體現在四個維度,時間層面包括的消費時段以及持續時長,空間層面包括消費出行距離以及活動范圍,而居民的消費偏好以及出行偏好影響著其對商業空間屬性的感知力,進而影響了消費時空間行為 ,農民工的日常消費活動多以自家為主,且也呈現空間上距離衰減的規律[24]。李彥等[26]構建包括通勤時間比、每周戶外活動次數、娛樂消費等在內的指標體系測度西安市農民工的城市融入情況,研究結果表明西安市農民工日常生活融入程度較低,城市融入水平總體不高。農民工的居住空間多集中在集體宿舍、租房,這就導致了農民工群體的交往封閉,與市民的交流減少,社會距離拉大,且居住在城郊等城市邊緣區的農民工群體,由于職住空間產生分異[21],導致其通勤時間較長,主要表現為內向通勤,加之非正式工作收入不高工作時間長,導致其購物和休閑的需求大大降低,與城市居民的行為空間產生分異。
行為空間還表現在農民工對公共活動的參與程度以及與城市社區居民的互動關系等。城市是農民工進入城市生活,渴望能夠表達并維護自己的利益,因此希望自己在城市的管理能有一份話語權,但是面臨政治排斥的他們因為自身農民工的身份不能很好地參與城市的管理,選舉權和被選舉權都無法充分行使,他們的部分權益也沒有受到法制性保障。農民工群體被邊緣化,基本沒有能力與城市居民爭奪城市空間資源,且很少有能力改變自身的居住狀況,所以他們覺得城市的發展與自己沒有關系,因此也很少參與城市的公共活動,如募捐活動、居委會組織的文化活動、居委會自治選舉等[27]。王桂新等[28]對上海市外來農民工的社區參與情況進行了調查,研究發現其社區參與程度較低,很少的農民工經常使用附近的文體設施,接近一半的人表示從來沒有用過,且絕大多數人不知道社區內擁有外來人員之家的組織,充分反映了外來農民工的社區參與度較低。農民工在行為空間上與城市居民產生分異,其直接表現為兩種群體的行為方式不同,這就導致城市居民不愿與其接觸,農民工的城市融入進程受阻。
關注農民工群體在城市中的活動,對城市空間的公平以及生活質量的提升有重要意義[53],農民工多居住在員工宿舍、城鄉結合部等,原因在于以上的房租低能夠降低城市的生活成本,其次由于城市的制度排斥,正規就業機會缺乏以及農民工的自身素養不高等,導致農民工群體只能在城市從事如建筑等行業,遠離城市繁華中心,以降低通勤的交通成本[54],鐘志平[24]研究發現農民工的時間利用特征是以自家為主的消遣型休閑活動,其休閑活動空間呈距離衰減的規律,新生代農民工偏好于外出休閑,而中年老年農民工主要選擇在自家消遣休閑,男性農民工有較多的休閑時間而女性農民工則由于料理家務休息時間會比較少。
農民工作為理性經濟人即是追求利潤最大化,之所以選擇進城務工是因為在城市的工作能夠給其帶來更多的收入,因此進城務工人員多集中居住在企業的員工宿舍、簡陋的工棚、老城區的邊緣地帶,這些地區常常伴隨著環境差、治安差、孤立化等特征,與城市居民的生活空間相隔絕,脫離于主流的城市生活[13]。但是這種與城市居民生活的隔離具有正當性,因為外來務工人員對休閑娛樂活動的需求不大,主要是滿足生活上的需求,這一群體生活在不管是員工宿舍還是老城區,附近都有能夠滿足其基本生活需求的購物商店以及菜市場,能夠滿足其基本需求,農民工群體對于居住地以及休閑活動的偏好使得其與城市居民的生活空間相隔離,阻礙了其城市融入。
3 結語
該研究僅從空間視角對農民工的城市融入評述,依舊有未能涉足的研究視角。綜合所研究文章發現,大多數文章都是從宏觀、中觀的角度,即國家政府的職責所在以及整個城市居民群體和農民工群體的價值觀,很少有從農民工個體的行為角度出發的研究,因此微觀上行為空間融入的研究視角是未來發展的方向,以及空間機理與社會、經濟機理相結合的協同作用也是未來值得研究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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